“……操。”
他又忍不住低声骂,气得牙根都被自己咬得生疼。
“宁将军。”
有人叫他。
宁烬一哆嗦,连忙抹干净了眼泪,回头一看,见到洲不宁穿着身家丁的素衣,站在他面前。
宁烬一怔。
一时间,他竟然很难把那被挂在城门上的鲜血淋漓面目全非的脸和眼前这张脸连在一起。
他直起身,难以置信:“洲……”
“将军,”在宫门口一直等着他的一个边境军走上前,提醒道,“这是沈大人家的下人,叫杨生。”
“……谁???”
“沈大人,将军。”边境军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下午您出事,摄政王特地叫来的那个奸臣,沈难清。”
“不是,我知道是他,”宁烬难以置信地指着洲不宁,“这是他家的下人?你确定没错??”
“没错的,跟沈大人一道下来的。”
宁烬突然感觉自己在做梦。
他虽然自打十三年前先帝仙去后就不怎么回京,但他是在京城里长大的,而且和洲不宁关系不错,当然知道这两人水火不容。
刚刚在殿上摄政王说沈难清一直给洲家说话他就不信,现在还来了个长得很像洲不宁的沈家下人——
宁大将军很难理解这一切。
沈难清到底怎么回事?
宁烬正在这儿怀疑人生,“杨生”就开口说道:“将军,能否借一步说话?”
一个下人要和宁烬说话,这显然不合规矩。
边境军有些不悦,道:“瞎说什么,你知道我们将军是谁么,上来搭话就算了,怎么还要……”
宁烬伸手打住。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洲不宁,最后把目光停在此人的一双眼睛上。
这双剑眉星目和他记忆里的故人实在很像,而更像的是里头盛着的东西。
眼神是一种难以言表的事物,而洲不宁这个人,眼神是真的像一把剑,好似什么都能刺透刺穿。
他是个锐利的人。
宁烬站在那儿思索片刻,转过身道:“跟我上马来。”
洲不宁松了口气。
“将军,这不好吧?”边境军有些慌神,“您是要把他带走吗?”
“是啊,怎样,不行?”
“什么行不行的……这可是沈家的下人啊。摄政王是先让您出来的,一会儿沈大人出来瞧见他家下人不见了,我们怎么给交代?”
宁烬大大方方:“说我给拐了。”
边境军:“……”
洲不宁就知道宁烬该这么说,不禁无奈一笑,说:“算了,别这么玩他。”
宁烬眉头一挑,不太高兴地皱了皱眉。
往常的洲不宁不会说这个,对着沈难清,他只会说可以就这么办整不死他干他娘的死病秧子。
但对方顶着他故人的脸,宁烬不爽也没什么脾气,只好说:“行吧,那就跟他说,我瞧见他家下人长得像洲不宁,带走叙旧了,让他到马车里等着去,聊完我就给他还回来。”
他嘱咐完,还征询了洲不宁的意见:“这样行吧?”
“行。”
“那走。”
洲不宁跟他上马走了。
几个边境军目送宁烬拉着个家丁上了马,一骑绝尘,几番无言。
宁烬领他到了一家酒馆,挑了角落的位置,要了两壶竹叶青。
“能喝吧?”他问。
“可以。”
宁烬又要了两碟子下酒菜,打发小二去上菜上酒了。
“有什么事?”宁烬道,“你是觉得我和洲不宁关系更好,所以想要来我侯府上做事?”
对他来说,一个下人会要找他说的事情也就这个了。
“不是,我希望您冷静一下,听我说。”
洲不宁往前倾身,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道:“宁将军,你十四岁那年跟我认识,那年我九岁,是在先帝办的狩猎大会上认识的,你一个人蹲在角落里默默无闻,我走过去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
宁烬一怔:“……?”
“那场大会的结果是我们和沈难清打了平手,我跟他又吵起来了,你拉架把我拉走了,我们俩就这么认识了。再然后你喜欢偷溜出宫来找我,先帝得病久卧病榻后,向你建议自降权位出去打仗的也是我,你从前在皇宫里的寝殿叫万青宫,就在万青园里,现在摄政王都不让人动。”
“你上次给我的最后一封书信里说军中的奸细已找到,真是不懂为什么来守大苍的边境却还要做奸细,既是来了就该有为国捐躯之心才对;你临出去前,我们是在芳枝楼喝的酒,要的是九酿春酒,那天满月你跟我说你母后最喜欢的就是满月,因为她故乡江南的满月最是漂亮。她留给你的遗物是一个玉佩,你怕沾血从来不带上战场!”
“宁烬!”洲不宁快压不住了,很努力地压着自己的声音,低低吼道,“我知道这很难相信,说实话我自己说我自己都他娘不信!我没死!!……也不对,我死了!但是我一转眼我又起来了!……怎么这么奇怪,反正就是我没死透——好像也不对,总之就如你所见,我死了,然后我一睁眼,我就这样了!”
宁大将军少有地懵住了。
他坐在那儿懵了半天,声音颤抖:“洲……洲不宁……????”
洲不宁简直喜极欲泣:“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