洲不宁明白过来了:“八年前的沈家投毒?”
根据大理寺当年的裁决,投毒者便是刑部前尚书王灯壹。
宁烬道:“对啊。”
洲不宁觉得离谱:“怎么会判错?王大人当年可是自己跳出来承认的。他全都供认不讳,还把前因后果投毒过程和手法全都交代了,这能有什么判错的?”
宁烬也皱眉:“我也记得当年是他自己跳出来承认的,怎么会判错呢,可我打听到的就是这样。”
“你如何打听到这些的?”
“摄政王身边的李公公说的。我打听了很多人,他们都不清楚,连尉迟都不知道。我最后问了李公公,他倒很爽快地同我说了。”宁烬说,“我也觉得奇怪,问了李公公,李公公却也说不清楚。他说他站在门外,只听了个迷糊的大概。摄政王后来还把大理寺卿穆冥玄找来了,穆冥玄说怀疑当年王灯壹的事怕是有隐情,摄政王说是否有判错的可能,穆冥玄回是。”
洲不宁抓住了个点:“他们还不确定是不是判错。”
宁烬点头:“对。”
洲不宁:“可……大理寺不是在查叛国贼么?怎么又扯到八年前的事了?”
“谁知道。这要么是大理寺里的叛国贼在混淆视听,要么是八年前的事和叛国贼有关系。”
“应当是和叛国贼有关系。”洲不宁道,“这么说有点对不起沈难清,但如果单是混淆视听,八年前判错的一桩事如今被扯出来,也没有朝廷里出了一伙叛国贼严重。它能被拎出来禀告摄政王,就证明它在如今这个乱七八糟的时候有站稳脚跟的能力,也就必然和叛国贼有关系。”
“有理。可是,大理寺又是如何认定王灯壹的事是和叛国贼有关的?”
“……好问题。”洲不宁木然,“我也不知道。”
宁烬:“……唉,也是。”
此话说完,两人之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洲不宁讪讪开口:“那个……”
“嗯?”
“……沈难清,”洲不宁问,“李公公说没说,沈难清那天……怎么样?”
“不怎么样。”宁烬道,“李公公没说,就是叹气。但自己家的事儿隔了八年被翻案,投毒的说不定一直在外头晃悠,甚至这么多年来一直在盯着他瞧,换谁谁能好受?”
洲不宁不言语,他看向宁烬手边的烛火。
它被门外吹进来的风吹得摇曳,仿若随时都会熄灭。
洲不宁回了沈府上。
夜里万籁俱寂,秋风凉凉而过。洲不宁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一脸愁绪,思绪万千,提着灯笼往自己卧房的方向走。
途经后院一条廊时,他目光一瞥,见到后院黑了一片的房里,其中有一间房还隐约亮着微弱的火光。
打杂这么几天,洲不宁早把沈府摸遍了,那间是祠堂,供着沈家的列祖列宗。
洲不宁稍稍一想就知道是谁在那儿了。
他站在原地踌躇片刻,吹灭灯笼,走了上去。
祠堂的门关着,洲不宁悄悄打开了一条门缝。
祠堂里亮着几盏烛火,沈难清瘦弱的一把病骨跪在堂前,如高高苍天下一把尘埃。
他低着头,乌发披散。
洲不宁隔着一道门缝看他,看了很久很久,都没见沈难清有什么动静。
他只是低着头,安安静静跪在那里。
他高堂之上黄土之下的父亲或许知道沈难清在想什么,苍天和大地或许也同样知道。
但洲不宁不知道。他知道家破人亡冤屈难雪是什么滋味儿,也知道无路可走心凉如冰是什么滋味儿,但他不会知道时隔八年的毒杀案被翻是什么滋味儿。
他更不会知道,当得知这害死那么多血亲的毒杀者有可能一直在自己身边晃着,甚至有可能还和自己巴结过时,那又会是个什么滋味儿。
洲不宁只觉得那跪在高堂前的一把病骨可怜又刺眼。
他悄悄闭了祠堂的门,半跪在祠堂门外,良久没有起身。
沈府的日子一如往常,洲不宁却觉得心神不宁了起来。
这日午后,洲不宁和草鱼干完了上午的活,到了厨房来吃饭。
洲不宁拿筷子戳着碗里剩下的半碗饭,心神飞走。
草鱼问他:“怎么了,最近心不在焉的,发什么愁呢?”
“没事。”洲不宁端起饭碗,“就是觉得……权臣真不是人当的东西。”
这话跟说权臣坏话没两样了。草鱼神色一紧,差点没咬舌头,慌忙叫道:“哎!别乱说话!!遭有心人听见要砍头的!!”
洲不宁懒得理他,夹了口饭进嘴里,问:“沈大人最近干嘛呢?”
“不清楚,我们只管打杂。”草鱼道,“但今个儿不是上朝的日子来着?”
“是吗。”
洲不宁仔细算了算,发现真是如此。
不过很显然,这和一个客观上已死的罪臣没什么关系。
洲不宁接着吃他的饭。
太阳东升西落,流云回转,明月高悬,又是一日将过。
夜深人静,灯火通明,沈家的马车行过街道,停至宫前。
李公公提灯上前,将沈难清从马车上迎了下来。
沈难清紧了紧外袍,跟在公公身后,入了宫。
公公将他引到渡心殿,弯腰退下了。
沈难清走入殿中,跪了下来,对正坐在案前扶额看书卷的摄政王行了一礼:“陛下。”
“嗯,来了啊。”
摄政王抬起眼皮,倦倦看了他一眼,道:“起来吧。大晚上还劳你跑一趟,真是怪不好意思。”
沈难清直起身,轻笑起来:“陛下说笑了,陛下若有要事,臣当万死以赴。”
“说得真好听。”摄政王道,“上次把你留下来说的事情,有眉目了。白日宫中隔墙有耳,朝中人多口杂,更是不好说,才在晚上把你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