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难清的笑意少见地敛了。
“不笑啦?”摄政王反倒笑了起来,“要我说也是,别总笑着了,笑太久了的话面具会长脸上,到时候揭也揭不下来了。”
沈难清扯了扯嘴角,这次却怎么都没办法笑出来。
“……陛下见笑,”他说,“可那事……不应如此才对。”
“我也不想如此,可惜此事是真的。”
摄政王收起书卷,道:“穆冥玄今日把事情查出来了。八年前,沈家男使和刑部前尚书王灯壹一同交代的那王灯壹以银子收买沈家男使的那一时段,王灯壹家中还小的嫡女突染风邪,上吐下泻个不停,他正急着在家中同夫人一起照顾,一整天都没离家,根本没去那地方。”
“如此一来,便和他当年的交代相悖了。”摄政王道,“怕是他自愿给谁背了黑锅,当年之事不是他做的。”
沈难清哽住。
他喉结几番上下滚动,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当年那一幕幕突然如走马灯般闪过,酒杯玉盘噼里啪啦碎落之声刺耳响起,慌乱和惨叫响作一团。沈难清口中又溢起腥甜的血味,他紧咬住唇,稳了稳心神,那血味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他出了幻觉。
沈难清隐隐头疼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按住大腿,用力地抓紧了下衣的布料,嘴唇开始哆嗦。
摄政王瞥了他一眼,表情无波无澜:“我之前同你说的事,你应当没忘吧?”
“……自然没忘。”沈难清声音突然哑了,“您说,八年前……王大人在被审问时……不,在临上断头台时……说了这么一句话。”
沈难清微张着嘴,却怎么都没办法把这话说出来。他用了很大力气,才终于艰难地将这五个字说出了口。
“……洲家也难逃。”
“没错。”摄政王道,“他背后的人怕就是那叛国贼。但如今的问题是,这叛国贼为什么要在八年前投毒于你沈府上,又为何要时隔八年才对洲剑英下手……”
沈难清没有说话,他低着头,咬牙咬得牙根都疼。
“为了个什么呢。”
摄政王嘟囔着,看了眼沈难清。
沈难清垂首沉默不语,紧抓着衣物的手都颤抖,用力得青筋条条而出。
实在是意料之中。
摄政王打了个哈欠,高声叫:“李公公——”
在外头的李公公碎步跑了进来,拱手一礼。
“把沈卿送出去,病秧子该回家睡觉去了。”摄政王又拿起书卷来,“你好好休息,今日就先不同你商讨这些了。事关八年前,我知道这本就是你心里一个坎儿,但若要找叛国贼,我就得挖这个坎儿。你肯定不会好受,但我无法,你不好受也得受着,等下次商讨这事儿,你若还是如此心神不宁,且就等着挨收拾吧。”
摄政王说收拾你,那就是真的收拾你。
轻则降权免了受禄,重则收了赏赐的府邸滚去流放。
沈难清头磕在地上,给他叩了一礼,哑声道了句谢陛下,起身走了。
李公公送他出了宫。
出宫的路很长,今晚似乎又冷了些。沈难清觉得自己衣服穿少了,或者真的到该病的时候了,因为他浑身都发凉,头隐隐作痛,走路都有些犯晃悠。
连骨头缝里都冷。
走到宫门口,李公公见他脸色青白,有些担忧,问他:“沈大人,您还好吗?”
“无碍,”沈难清硬撑着回答,“不劳公公费心。”
“那,还请沈大人慢走。”
李公公行了一礼,再道了句您路上小心,回身走了。
沈难清站在宫门口,少见地茫然住了。
他看着前路呆呆了会儿,又抬头看天上愣愣了会儿,突然不知道该往何处而去。
他茫茫然着,魂不守舍地迈出步,上了自己家的马车,对车夫说:“回家吧。”
一刻钟后,沈府上。
洲不宁擦着脸打水房里走了出来,他把毛巾往肩头上一甩,打着哈欠,往卧房走。
走到半路,有人叫他:“杨生。”
洲不宁顿住,回身一看。
沈难清站在长廊那头。
他大半个人站在夜色里。今夜明月高悬,夜里明亮着,沈难清身上也披着月光,洲不宁能将他看得很清楚。可不知为何,他却觉得沈难清整个人晦暗难明,像刚从地狱里爬上来似的。
沈难清走了过来。
沈难清穿着官服。
洲不宁知道,他刚从宫里回来。
这么晚入宫……
洲不宁觉得没好事。
沈难清走到他身前,问:“你要睡了吗。”
“啊……嗯,很晚了嘛。”洲不宁有点结巴,“你……你入宫干什么去了?”
话一出口,洲不宁就后悔了。
草,这不是他该问的。
沈难清可是以为他是宁烬的眼线呢!这不摆明了找厌恶吗!
沈难清神色却没变,他道:“有点事情,没事。你现在困吗。”
洲不宁:“还,还好吧?不怎么困……睡也行不睡也行,怎么了?”
沈难清点点头:“不困就跟我过来,我带你出去玩。”
“……?”
啊?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