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贵妃的脸颊火辣辣的疼痛,成王败寇这个道理她明白,到底是她苏嘉芙走到了最后,如今她成了胜者,必是要在自己死前百般羞辱自己一番的。
林贵妃自嘲一笑,羞辱就羞辱吧,自己从前的确是将这名义上的皇后压的喘不过气来。
“你刚才骂我,所以本宫要打你。”苏嘉沐说完这话,便从婉儿带来的包袱内拿出了一套宫女的衣服,随手扔在了林贵妃眼前。
已经做好赴死准备的林贵妃:“……”
这是在…做什么?
对上林贵妃的疑惑眼神,苏嘉沐抬手瞧了瞧自己细如玉葱的柔荑,装似不经意地开口道:“你还真想死啊?”
林贵妃此刻也停止了哭泣,微愣一瞬后,点漆般灵透的杏仁眼里立刻写满了震惊。
好半天,她才嘤咛出声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不该是苏嘉芙,谁都能对她施以援手,可不该是苏嘉芙。
前几年,自己在未去世的太后与先皇之间左右逢源,将苏嘉芙打压的喘不过气来,后来她更是为了避自己的锋芒,主动去了冷宫。
扪心自问,若是换了她活到最后,苏嘉芙被赐死,她绝不会施舍给她半分善意。
更何况是施以援手?
“本宫讨厌你,可本宫不想让你死。”苏嘉沐说完这话后,便背过身去,给林贵妃足够的体面换衣洗漱。
苏嘉沐生在人人平等的二十一世纪,信奉的是积极向上的社会主义价值观,每个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
监狱里的死刑犯尚且有人权,更何况是尚在花样年华的林贵妃?
争风吃醋类的龃龉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犯不着让一朵娇花枯萎在这深宫中。
许是被苏嘉沐这般正义凛然的气势臊得羞愧不已,林贵妃便轻声啜泣了起来。
啜泣完,她又遇到了一个难题,平日里她养尊处优惯了,自己独自将这衣裙穿上着实有些困难。
耗了不少功夫,林贵妃却还未将自己身上繁琐的贵妃服制褪下。
还是婉儿看不过眼,上前帮衬着林贵妃穿衣。
待林贵妃穿戴整齐后,她惶惶不安的心才安定了一些,只听她极为轻声地说道:“谢谢。”
苏嘉沐当没听见,透亮澄澈的眸子落在了林贵妃的鬓发上,“你有钱吗?有地方去吗?”
据她所知,林贵妃母家十分显赫,可如今空荡荡的未央宫里哪里有一丝林贵妃母家的人影?
只怕她是被家族抛弃了吧?
被戳到伤疤的林贵妃敛下美目,好半晌才回答道:“送我去西北吧。”
苏嘉沐无意窥探别人的秘密,便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推开未央宫的殿门,苏嘉沐迎面撞上了正在和干儿子们插科打诨的张德清。
婉儿身后多了的宫女太过显眼,张德清一眼就注意到了,他僵着脸笑道:“娘娘这是新收了个小宫女?”
人精到底是人精,苏嘉沐赏识张德清的识趣,便破天荒地让婉儿递了个银子上去,“公公去买酒喝吧。”
说完,也不管张德清青红如便秘般的脸色,大步流星地带着林贵妃离开了未央宫。
被苏嘉沐雷厉风行、全无章法的做派震慑到的张德清僵在原地好半晌不知该说些什么。
还是略伶俐些的小太监望了望身侧憋着一股气的干爹,打抱不平道:“皇后娘娘做的…这是什么事啊?”
另一个太监则立刻上前替张德清拍了拍背,口中不住安抚道:“干爹不必着恼,到时随便寻个宫女,穿了贵妃的衣服去凑个数便是了,难道丞相还会计较这个?”
这话方才让张德清心中的那股郁气尽皆吐了出来,他似是有些疲累,拍了拍那小太监的手道:“好孩子,还是你聪慧,无论最后是丞相赢了还是六皇子赢了,她都是我们的主子。”
那小太监本是不懂,一联想到皇后娘娘与丞相的复杂关系,便明白了干爹这话的意思。
“走吧,去将那遗诏给丞相送去。”张德清感慨完后,便带着两个小太监往乾清宫走去。
那两个小太监如今还是稚子的年岁,走在偏僻的宫道内便忍不住小声嬉笑了起来,而张德清见了此状,却破天荒地没有责备这两个孩子。
只见他抬头望了望一碧如洗的天空,眼角的皱纹在日光的映射下愈发显眼。
他老了,可他的干儿子们还年轻着,都是没了根的腌臜东西,没了血脉的羁绊,却更在乎这点半路上的情谊。
若问张德清,与先皇三十年的主仆情谊是假的吗?
自然不是。
可他张德清更想好好活下去,也想让干儿子们在自己的庇护下平平安安地长大,哪怕这样做的代价是背上一辈子的骂名。
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