钮祜禄灵镜再度俯身贴面拜倒:“谢皇上赐名。”
昭妃笑着插嘴:“妹妹,你这可是谢早了呢。”转而似笑非笑看向朱颜,“皇后娘娘,您说呢?”
朱颜眼神并未落到玄烨身上,只微微笑道:“恭喜皇上喜得如此佳人。便让钦天监挑个进宫的吉日罢。”
玄烨暗暗打量朱颜面色,不禁敛了敛唇边难掩的笑纹:“倒也不急。”
朱颜嘴角微微抽了抽,含笑睁大了眼望向玄烨:“不急么?那便再等个三五年如何?”
玄烨怔了怔,一时有些尴尬。此时敏答应“噗嗤”笑出了声,扬着大嗓门道:“皇上您闻闻,好酸的一股子醋味儿呢!”
此时蓝贵人冷淡的声音凉凉插入:“敏答应鼻子怕是不好使了吧?皇后娘娘不过一句玩笑话儿,敏答应却以为皇后娘娘打翻醋坛子了么?人言可畏,这善妒无量的罪名皇后娘娘可担不得。”
敏答应咯咯笑出了一串银铃悦响,凤眼如醉:“早前平嫔几近独宠,后来却不知缘由被皇后娘娘禁了足,宫里头早已传闻皇后娘娘善妒,怕是担不得也得担着了。”
玄烨笑容尽去。朱颜眸色微冷。昭妃察言观色,却是不慌不忙道:“你闭嘴。宫里头就是太多像你这般的烂舌根儿才致流言蜚语不断,禁足这样的惩罚你熟悉得很罢?本宫看你真是全无半点儿长进。”
敏答应面色颇难堪,只讪讪道:“是,妾又说错话儿了,皇后娘娘恕罪。”
玄烨冷冽睨了敏答应一眼,旋即便移开了目光,沉声道:“皇后自然会一次次饶恕你,朕却没这耐性,再有下次,朕便不想再听到你的声音。”
敏答应惊而起身行蹲安礼,诺诺应声。
玄烨又道:“平嫔禁足的缘由皇后没必要向你们一个个儿仔细交代,至于到底是为了什么而禁足,平嫔她自己心里最清楚。你们都给朕听好了,朕最厌烦长舌之妇,往后宫里头再叫朕听到这些个子虚乌有的事儿,朕定要查明究竟是哪根舌头长长了,无论是谁,朕都会叫人拔去她的舌头。”
众嫔妃慌忙齐齐起身行礼应“是”。一时之间,大殿之上无人胆敢大声呼吸。
最终却是蓝贵人清冷的声音打破了这沉闷:“妾素来以为善妒是女子的天性,哪儿又能算得上什么罪了?女子善妒是罪,那么男子善妒又是天经地义了么?说来这七出者,无子,一也;淫泆,二也;不事姑舅,三也;口舌,四也;盗窃,五也;妒忌,六也;恶疾,七也。这般算下来,眼前在座的众姐妹多为无子,擅弄口舌,难免妒忌,岂非通通有罪?”
朱颜端着宁和笑容,温婉道:“皇上你听听,这一番话儿可不是谁人都敢朗朗说出口的。”
玄烨重露笑容:“蓝贵人的话儿总有其过人的妙处,朕就喜欢听她谈经论道。罢了,今儿是昭妃的生辰,都少说几句,没的扫了她的兴致。”
昭妃浅笑倩兮:“多谢皇上疼惜。”秋波一转,落在钮祜禄灵镜波澜不惊的面上,“皇上,舍妹还跪着呢。”
玄烨眸光又转向朱颜,后者只作无视,正垂眸浅饮桃花泪。玄烨忍住笑意,正打算开口,忽见梁九功面色不善,匆匆近前,打了个千儿,呈上一份纸张,与玄烨耳语几句后,玄烨面色即变。
“今儿可真是逃脱不去禁足这个词儿了。”玄烨的声音冷得叫人打颤,他豁然起身离座,怒气一触即发,“至今日起,免去昭妃协理六宫之权,收回妃册,一应宫分减半,禁足咸福宫,无诏不得踏出宫门一步,待案情明朗之后,再行定夺。”
突发其变,众人无不惊愣住。昭妃花容失色,起身离座跪在玄烨面前,颤颤巍巍道:“皇上,妾做错了什么?”
玄烨将手中纸张狠狠摔在昭妃面上,怒道:“做错了什么?你自己做了什么不应该比朕清楚得多么?”
昭妃发鬓微微被打乱,捡起地上纸张一看,惊怒交加:“构陷!这是构陷!皇上,此事绝非妾所为。”
玄烨冷笑道:“昭妃,这么多年了,朕已经给过你无数机会,你也该活够了。”
昭妃忽然笑了,尽管难掩一丝狼狈,眉目之间依然有着不可一世的傲气:“皇上一直在盼着我死吧?”
朱颜搁下汤盅,“昭妃这话儿说的,你若不该死,谁会盼着你死?”
昭妃怒视朱颜:“最盼着我死的莫不是皇后娘娘么?”扬手扔去手中纸张,“这是皇后你的佳构罢?”
玄烨低斥道:“放肆!”
昭妃一声冷笑,道:“茶叶一事关乎皇嗣,朽株难免蠹,空穴易来风,宫里头都有些什么风闻皇上不会不知道!皇上不舍彻查皇后,却要将这弥天大罪栽在我头上!前有慧嫔代罪,难道我钮祜禄灵秀如今也要步上这后尘?”
提及慧嫔,玄烨面色猝然大变,甩手狠狠打落一巴掌,怒道:“慧嫔代谁的罪?你倒是说说!”
顷刻,昭妃白皙右脸颊便起了红指印,清晰夺目,与她精致至极的眼妆相映成辉,她却眉头也未蹙动一下,吐字冰冷:“自然是代皇后之罪。”
玄烨大怒:“你若胆敢再胡言乱语,朕即刻废了你!”扬手又要再打落一巴掌,朱颜适时出声:“皇上息怒。”一众嫔妃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全起身行礼附和。
玄烨缓缓放下右手,紧握成拳,转头深深凝着朱颜:“乌烟瘴气!朕没那么多功夫和你们这些贱妾耗着!后宫由皇后做主,皇后看着办罢!”言罢,未再多说一言,拂袖而去。
未艾伸手去扶昭妃,却被她一把推开。她径自傲然起身,迎风而立,花钿委地,发鬓上的流苏一晃一晃的,分外夺目。
朱颜睇了梁九功一眼,后者会意,拾起地上的纸张呈上前去。朱颜只略略看去,便已心知肚明,扫视殿中神色不一的众人,扬声下令:“全部退下。”
织金红毯上落满桃花瓣,依旧散发着醉人的花香。昭妃含笑与朱颜对视,眼中无畏无惧:“皇后娘娘,这场桃花宴您可还满意?”
朱颜回以一笑:“满意。”
昭妃笑意加深:“皇后莫非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朱颜只淡淡笑道:“没有。”旋即收去笑面,厉声下令,“传令,咸福宫一应近身內监、宫女通通押入尚方院严审,”睇向昭妃时,再度浮上清清淡淡的笑容,“会有人替你告诉本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