滏口陉的悲剧仍在赵策和公主的心头萦绕,他们美丽的世界似乎因此遭受了严重的冲击,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将美好的向往与眼前的世界都埋藏在心底。但现实没给他们冷静下来思考的时间,而是向他们呈现了另一个可怕的事实——他们虽然通过白陉进入了河北,但这片区域已经沦陷,现在已被匈奴人占领。而且,他们正好遇到了一小队匈奴的巡逻兵。
庆幸的是,对方看见他们俩个旅人的装扮都没理会他们。
他们就这样光明正大地向南继续赶路,经过一座座村子、县城。每个村县都人口稀少。人们小心谨慎,不敢在公开场合吐露真情。就连酒肆前的高台上也空无一物[1]。热情的女店员只在酒店门内向路过的顾客招揽生意。店里的客人少了大半,唯有的那些顾客虽然表面上很开心,但赵策透过门窗都能看见他们内心的忧愁,甚至是在买醉麻木自己。即使是这样,谁也不敢大声喧哗。
酒肆旁边的几个小商贩在私下交流:
“我可是听说胡人又往南打啦,你们没听说吗?他们到了桑州边境。”
“啊?真的?”几个人暗自叹气。“听说车骑将军已经率军抵达桑州了,真希望将军能早点光复这里呀。”
“叛乱而已。早晚会被官军收拾。”
“你说胡人会不会和天道教串通合谋?那可就糟了。”
“河北现在乱成一锅汤。谁和谁串通都无所谓了。但只要长城还在河北始终是我们的河北。”
“我听说掌控桑州的陈王正在南下讨伐天道教……”
“车骑将军一直在桑州驻扎,为什么迟迟不出兵?骁骑将军一直就在河北,面对胡人时还不是节节败退,到临州抢地盘倒是比谁都快。”
“诸侯们只知道扩大自己地盘,和强盗土匪有什么不同?我们到还不如像现在这样,至少没人管着我们。”
“住口!不准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我们是汉人,吃汉食,传汉俗。怎能说出这样丧志的话?”
其中一个人一边叹气一边感慨:“至少匈奴人来了,我们有地方讲理了……”
“你也住口,那是匈奴人骗我们的手段。”
这些人的谈话让赵策的心情十分沉重。令他在心底谋划着自己和国家的未来。这又让他不由得思考起公主的未来。
他们越往南走,人烟就越稀少,即使走几十里路也见不到一个人。大路旁的驿站、客栈、酒店都被破坏殆尽。偶尔遇到的难民脸上一脸漠然。他们不与人打招呼、也不交流。只是仅仅做自己的事情。他们和赵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让他们赶快离开这里。这让赵策十分确信他们两个已经离前线越来越近,也离桑州越来越近。
他们继续向南走了十几里来到一座偏僻的小村庄。村外有牧笛声,但已不见牛羊。天空阴霾,已经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两个人便躲进村子里的一户民宅避雨。这一户家人看起来也早已逃难。屋子里空空荡荡,不剩一粒粮食。但有一个房间却还保持着原样。这是一间闺房。房间中间的桌子上还放着一架古琴。除了没看见女主人以外,一切都保留着原来的生活气息。两个人在屋子里四处寻找房子的主人。可怎么也没找到。最后他们在放古琴的桌子里发现了一札书信
子符拜请:
闻君独守古村,子符甚悲切矣。奈吾守关城不得归也,子符无以报君之忠情。奉谨以琅轩、夏花,愿君早逃生,完女事。他乡异县远道不可思。此生不能听君曲,乃留情怀可追忆。幸毋相忘。
赵策在古琴的旁边看见一朵早已枯萎的丁香花。他们便意识到女主人已经早已不再[2]。这让两人又一次伤感起来。赵策觉得为了不让这样的悲剧一次次发生。他应该尽快组建尚桑朝廷,组织力量击败外敌肃清内乱。
在一座废弃的寺庙处,他们休息下来。赵策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凰仪公主。公主沉默不语。这显然与赵策当初告诉她去璞州的计划有所不同,虽然公主也知道从最终的结果上看来,最后他们都将前往尚桑。但公主不幸的经历让她对朝廷、对政治心生厌恶和恐惧。
他们俩怀着沉重的心情,一边赶路一边沉思。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座关卡。看起来这里的官军似乎正在粗暴地强迫男丁参军。
此时赵策突然在众多军士中发现了一位将军。他看起来很眼熟,如果没有后面的执旗官的话,赵策很容易就能辨认出来。他所骑的马格外惹人注目,这匹马全身灰色,有白色的斑点。这让它看上去更加高大。赵策所骑的马与这匹马相比就如同沙石与白玉。毫无疑问,这是一批名马,配的上名马的人一定身份不凡。但是赵策无论如何都不敢确定他与这个人认识。赵策想不到他竟然升官发达到如此地步。造化竟然如此嘲弄自己。这位军官就是赵策在凰仪宫的夙敌、致使他无法回钜京的人——周昌翼长。更糟糕的是,此时,这位纨绔子弟也正注视着他们。赵策立即觉得自己即将大祸临头。他赶紧躲过对方的目光,带着公主转身离开。虽然赵策对他的仇恨没有到你死我活的程度。但是眼下的情况,周昌有得是理由并且随时会命令手下向自己发难。
周昌指着赵策向副官示意。手下十几个士兵立即来到人群中将赵策和公主带到城门边。这让赵策非常害怕,一般来说,他们被单独带出来肯定没有什么好事,因为这是周昌的一贯作风。
“顾光!真的是你。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相见。”周昌看着赵策身边的凰仪公主说,“几年不见,你已经成家了。”这让赵策觉得不知道怎么回答好。他竟然没认出自己的身份,也没认出平民装扮的公主!看来他也离开凰仪宫很久了。见到赵策沉默不语,周昌便向赵策解释,“别担心。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富家公子了。自从拿走了你的制服和信物后我在宫里就不再有任何对手。我的仕途蒸蒸日上。但我觉得这就是对我的诅咒。我成了校尉,但却被送到了前线。朝廷奖励我名马流雪,我却得骑着它出生入死。我必须同天道教、胡人厮杀。卫俞台安也死了。这让我许久以来对你感到深深愧疚,请你原谅我好吗?”周昌向赵策躬身参拜。赵策这才意识到与他整日形影不离的走狗卫俞台安真的没在他的身边。他没有说话。
“那天在你身后袭击你的是卫俞台安”周昌将这些年来隐藏多年的秘密告诉赵策,“我当时非常害怕。他告诉我他只是泄露情报的走卒。所有这些都是为了自保。”赵策在听到之后终于明白他在追捕刺杀皇后的刺客时为什么突然遭到袭击。他沉默不语。
“你们要去哪?”周昌询问。
“去黄赢。”赵策没告诉他实情。周昌听到后取下自己的符传交给赵策,“这一带在抓男丁,关卡很严,普通符传都需要长官认证。这个就算是我对你小小的补偿吧。现在匪盗横行,路上一定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