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铁铺子中间的大火炉正在熊熊燃烧，屋里的温度逐渐升高，炉子的左边有一个陈旧熏黑的风箱，阿大每拉动一次风箱，火炉中的火苗就会涨上几寸。

阿大拉动风箱的左手很宽大，手心是泛黄的老茧，他拉风箱的动作很慢，一拉一扯显得很吃力，就像他此时的呼吸，很奇妙的竟然和拉动风箱的频率重叠到了一起，使得他的每一次吐息都像是那火焰的催化剂。

火炉的里面是暴烈的红光，火光当中有一块烧红了的铁块，阿大的眼里此时只有这方铁块，这时候的他并不是一个酒鬼，而是一个全神贯注的铁匠，比风拥城任何一个铁匠都要全神贯注。

就像阿大喝酒的时候一样，也可以比任何一个酒鬼喝的更醉。

温度依然很高，阿大的衣衫已经被汗打湿，他在等，等抽铁的时机，现在，时机到了，阿大拿起一根铁钳夹出烧红了的铁块，铁块被迅速的移放到了大铁墩上。

阿大左手用铁钳夹住铁块，右手持着一个小铁锤，开始敲打这方烧红了的铁块，铁匠铺子发出清脆的敲击声，砰砰砰，是富含节奏与力道的声音。

小锤每一次与铁块碰撞，都会溅射出几丝花火，阿大挥舞小锤的手是那样的稳定，肌肉的线条是那么的清晰，这一定是一双天生适合打铁的手，因为太稳，以至于每一次摩擦出来的火花都是刚刚好，没有多出来一丝，也没有少出来一丝。

莫莫站在门口，看着正在打铁的阿大，咽了咽口水，不止是因为这间屋子很热，还有阿大现在的样子太寻常又不太寻常，此时的阿大绝不像是一个酒鬼，而是一个对于自己的职业充满信仰的匠人，这样的匠人值得人们尊敬。

莫莫记得，皮尔斯老师在看书的时候，也是像阿大此刻一样的认真。

阿大好像并不意外莫莫的出现，他正在对付身前的那烧红了的铁块，没有功夫去搭理莫莫，但他知道莫莫就站在那里，像个傻子一样，直到现在阿大也没想明白，为什么皮尔斯会收这个少年为学生，这个小子太普通了，根本不需要测试，只是看一样便知道了。

但阿大还是想试试。

阿大对着莫莫说道：“你去把墙角的那个长铁锤拿过来。”

莫莫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决定照做，他拿铁锤走了过去，靠近了火炉之后，温度变得更高了，莫莫开始不停的出汗，比那次上远石山流的汗还要多，这种感觉其实很不好受，但莫莫只是皱着眉，虽然不好受，但是可以忍受，莫莫的忍耐力确实比很多同龄的孩子要强的多。

这个铁锤不大，却格外的重，锤柄很长，有一米，适合双手持锤。

莫莫举着锤子的手有些吃力，锤子的木柄很光滑，被汗水浸的发黄，锤头是黑色的，莫莫本能的觉得这一定是非同一般的金属材质炼成的，因为它的体积与重量明显不成正比，太重了。

阿大看准了一个时机，左手的铁钳一扭，铁块就翻转了过去，太快了，莫莫想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感觉他的手腕似乎都没有动过。

阿大大喝一声：“打！”

莫莫一愣，突然变得紧张了起来，“打什么？”

“打铁！”

“怎么打？！”

“随便怎么打！”

莫莫被搞的糊涂了，不是只是叫我拿个锤子吗？为什么要帮着打铁了啊？

阿大的语气刻不容缓，搞得莫莫越来越紧张，可仔细一想这紧张实在是有些荒唐，这演的是哪一出？

莫莫鬼使神差般的举起了锤子，然后狠狠的砸向了那块烧红了的铁块。

但真正用双手举起这根锤子的时候，莫莫觉得自己还是高估了自己，小看了锤子，这怎么会这么重！手臂的肌肉在哀鸣，脊柱的骨头在咔咔作响，小小的身体怎么样都承受不起这样的重量。

莫莫咬紧牙关，眼睛都冒出了血丝，骨子里的倔强使得他拼命的举起了锤子，但也只是到他胸口的高度，然后锤子由于本身重量的惯性砸了下去，砸下去的过程莫莫根本没有出力，因为举起锤子已经几乎把他的力气耗尽，他只是双手握住锤柄，让锤子自己砸了下去。

一声比刚才更加沉闷的声音响起，是大锤落在红铁上面的声音，莫莫的身体明显的开始颤抖，开始流更多的汗，他很想马上放开这根锤子。

阿大盯着那方铁块，摇了摇头，又喊了一声：“再来！”

莫莫内心叫苦不迭，“还来？！”

莫莫的手臂已经开始酥麻，发下狠心，来就来吧！

莫莫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深深的憋了一口气，使劲的提起那根锤子，这次锤子连他胸口的高度都没有到，只提起来二寸，尽管这样，莫莫已经觉得好辛苦，他脊柱的骨头又开始响了起来，咔咔咔咔，如同春天的竹节长出湿润的泥土。

这次，长锤只是轻轻的碰了一下红铁，因为锤子提的太低。

阿大又摇了摇头，说道：“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