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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清晨,“叮叮叮”的钟声,把丁一从睡梦中叫醒。他穿着秋衣,眼睛从门缝往门瞅,一小节钢轨挂在那颗老槐树下,上面包裹一层薄薄的露珠。生产队会计兼计分员李启云,右手用一个锤子有节奏地敲打那节废旧的钢轨。一群人站立在树下,叽叽喳喳喧闹不停,宛如一群麻雀一样争论不休。牛队长嘴巴叼着一支香烟,穿着一双翻毛黄色军用皮鞋,双手叉在腰间,烟雾遮盖他的黑脸。王世清站在他的旁边,细弱的头发不听指挥一样乱倒在头皮上。

丁一慌慌忙忙穿好衣服,从屋里钻出来,混入人群中。他眼睛向人群睃睃,看见王二和刘春天正盯着他。他在人群穿梭宛如一个小鱼在水草中嘻戏,挤到他们俩面前。他轻轻推搡王二,说道:“你还是模范知青,开会比较准时。”刘春天嘟起嘴小身说道:“你昨晚又到牛队长家喝酒了!”“你看,小刘吃醋了,你要小心点。”牛队长对他们瞪了一眼,右手把嘴里香烟丢在地上,用脚狠狠地踩熄,走向保管室台阶。他站在台阶上,正准备开腔说话,“哞哞哞”牛叫声,在会场响起。霎时,笑声一片,女人们笑弯腰,男人们抬头向天张大嘴巴笑,刘春天笑得眼泪汪汪。牛队长自已也忍不住笑一下说:“老子还没有开腔,它们先开腔了。”“你们都姓牛,你讲就是他讲。”王二说道。一阵阵笑声又在人群中响起,牛队长拉长脸吼道:“王二,你们这些知青就是唯恐天下不乱,说话给老子注意点。”接着他说:“各位社员们,我给大家说一声,王老师他现在不想教书了,他说他们家劳动能力弱,养不活一家人,所以回生产队参加劳动。他现在还是大队共青团书记,说实话,我们也吃不饱饭,为什么呢?因为田地少,大家都说农民是大地养活,现在上天给我们田地少了。闲话少说,我还是安排一下农活吧!我们火炮街队养禽组五个人养猪干得不错,共出笼20头猪,除了缴公下剩10头,每家每人分配到二斤肉,我看大家都长得油抹皮亮,孩子出生也多。”刘湖元阴阳怪气嚷道:“你们干部吃嘴上起火,屁股生疮。我们不吃还好点,现在吃点肉,肠胃还不知道如何处理,害得我拉了几天肚子,你看我面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因为我们的肠胃很都没有与肉亲密接触。”牛队长说:“刘叔,你不要开玩笑了,我们生产队附子组、外出副业组和生产组都干得好。今年公社决定在梓江建大桥,连通重时公社,也方便老白姓出行,所以今年义务工更多。李会计你记住,王世清是大队团高官,义务工分按照副队长算,同时他到生产队附子组参加劳动。散会!”“妈的,今年又多出很多义务工哟,都肥了这些当官的。”李饼子对着刘湖元手舞足道地嚷道,“谁叫你没有本事。”刘湖元说道。

丁一把双手合掌放在嘴巴附近,口里吹出一口热气,双手又搓搓后,捂住双耳,踏着脚,走到王二门前,用脚踢门,喊道:“王哥,开门。”“好,你轻点,门可经不住你的折腾。”“好好,知道了!”丁一望着王二说:“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割猪草,要求我们每人五十斤。现在太冷了,等太阳出来去。”“那几位养猪老太婆已经开始唠唠叨叨。”“任由她们说,猪晚点吃又不会死。”

太阳慢慢地从云层里钻出来,苍白色的光线照耀在地面上,地里的疏菜叶面上的霜渐渐溶化形成露珠。刘春天站在疏菜田里,手举在眉上遥望天空,瞟了一眼丁一后说:“这个太阳太懒惰,像我们丁一一样,每天要到中午时才出工,而且出工不出力,你看空气还是冷嗖嗖。”站在田埂上的丁一,右手夹住一根香烟,嘴角向上翘,张着园园的嘴唇对着空中,一个个烟雾园圈从他的口中飘出,烟圈一个一个向空中飞去,好像一个个飘浮在空中的蓝色的云朵,慢慢地消失在空气里。“别急,一会儿我们都会完成任务。”王二弓起腰,双手攥着一颗莲花白,用劲地拔,莲花白连根拔起,主根须根还粘着一些细土。他拿起放在眼前,左瞧西看,最后一拍头,对他们说道:“二位,你们看它的根像不像一颗西洋参。”“你想吃补品想疯了吧!”丁一嬉皮笑脸的说,他也弯腰用力拔菜,一颗萝卜在她手里攥住,喊道:“这个才像是一颗大人参。”刘春天瞧见,他们把一颗颗疏菜拔根而起说:“让你们割猪草,你们却来残害一颗颗疏菜,并且它们是要给生产队创造更大经济价值的。”“队长说让我们来疏菜田里割猪草。”“丁一同志,是让你来把疏菜上枯萎剥离掉,而不是把它们的生命都剥离了。”“你放心,它们会变成废菜叶,这些都是我们在田间捡到的废菜叶。”丁一把萝卜缨从萝卜上拔下,丢在田里,用脚把它们与土壤相互揉合,再后把它放在竹兜里,双手把萝卜辦成两节,放在土壤里摩擦了几下。他捡起来,拿在手里瞧了瞧,嚷道:“你们现在瞧瞧它们是不是废菜了。”刘春天张嘴笑着说:“喔,原来你是这样搞破坏的。”

他们把猪草背到养猪、养牛场,圈里卧着一头小黄牛,还有十头小猪和一头花母猪。几头小猪听到脚步声,以为是给它们喂食,立即站立起来,走到猪槽前等猪食。同时,它们嘴里还哼着“哼哼哼,叽叽叽”它们好像是在欢迎我们到来,也好像是在期盼我们给予它们点食物。一排猪圈共有十五间,牛圈有十二间。与他们保管室呈垂直直角方位,每间猪圈有五个平方米,一个用石头戳成的猪槽;地面用石条铺成,石条与石条之间有半寸缝隙;石条下面一个粪坑,石条上面有一些干草;猪圈之间用一些木棒把它们隔离成一间间猪舍,牛圈与猪圈之间差别主要在于地面,牛圈是泥土地面。一个头上包裹灰色布老太婆,把她的头发包在里面,好像是一顶有厚厚帽圈的帽子,布满皱纹的脸,两坨眼屎附在眼角,好像是眼睛的看门狗。他们把竹兜挂在秤钩上,老太婆慢腾腾地拿起秤砣,把秤砣上一根麻绳挂在秤杆,用干枯的手指颤颤微微移动秤砣。丁一悄悄地把一只手抓住竹兜下面,老太婆眼睛盯着秤杆说:“伍拾陆斤。”李启云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皱皱巴巴笔记本,写道:丁一猪草伍拾陆斤,王二陆拾贰斤,刘春天伍拾斤。李会计一个木櫈子站起来,说:“你们今天任务完成的还快。”他眼光向丁一瞟了一眼,丁一正在把过完秤的猪草倒入猪圈旁边空屋,猪草里的滚落出小石头和泥土,“乒乒乓乓”响起,其中一颗小石头滚到李会计脚面前,李会计对小石头应急反应地瞧一眼,心里骂道:“这几个坏知青,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把猪搞死。”他对着一位正在剁猪草的老太婆说道:“黄大嫂,你一定要猪草淘洗干净,不然小猪仔会生病,甚致会死,他们可是我们生产队重要财产。”黄老太婆说:“李启云,你放心,你认真记好生产队每个人工分,不要管得太宽,不要认为别人做事都不认真,只有你一心为生产队。”“我只是说说而以。”“你今天晚上给我们说水浒传哪一段。”“你到时候都知道了!”他的声音变弱变小,他人也从丁一的眼睛里消失。丁一想:我无依无靠,只有靠自己改变命运,他要找颗大树,尽快脱离这里,他大脑里过滤一遍,目前只有依靠牛委员这颗大树,要靠上他,送礼没有礼品,送钱没有钱,只有把他自己送给他女儿牛黄,其实牛黄对我也不错,人的长像稍微差点,人胖点。他想到这些,脸上不知不觉露出笑容,刘春天用手推了一推说:“丁哥,你又想到牛黄了,否则没有这么甜的微笑。”“春天你又吃哪门子醋,我想李会计是否会告状,我想邀请牛黄一起,我们听李启云打评书,反正晚上也没有其他的事。”“你心里没有我,只想牛黄。”刘春天一边说一边往保管室方向跑,她两只衣袖不断往眼睛上抹。

冬季的黑夜来临得特别早,丁一穿着那件落色军大衣,把领子竖立保护双耳,防止凛冽的寒风钻进衣服。他把手插入大衣外兜,双手稍微用劲,大衣与身体裏得更紧,感觉身体暖和些。他走到大槐树下,抬起右手,看了看手表,自言自语地说道:“妈的,才6点黑夜就降临了。”“是谁在这里抱怨天老爷呀。哦,是我的丁丁,老天爷对你咋了!”一种戏谑声音向丁一传来,接着铃朗般的笑声回荡在黢黑的夜晚,一种甜甜的期待的味道充满在笑声里。“黄妹妹,不要闹,我正要找你。”“找我,做啥?”“我要以身许你啊,报答你关心之情。”“你不要嬉皮笑脸。”“我们一起到养猪场旁会议听李会计讲评书,好吗?黄妹妹。”“你今天有点反常,你说有什么事?”牛黄垫起双脚,嘴巴对着他的耳朵轻轻地说道。一股少女的清香味夹杂着雪花膏的香味钻入丁一的鼻腔,一股暧烘烘的热气抚摸着他的耳垂,刺激他的颈脖,他感觉全身痒痒。一股青春的冲动不断搅动他的大脑,激素冲击血管壁,心跳加速,面颊发红,眼光发亮。突然丁一控制不住自已的手和嘴巴,眼睛对视,嘴唇不自觉地靠近。霎时,全身宛如触电一样,自已的身体不受自已控制,恨不得吞食掉她那厚厚的嘴唇。“有人来!”一阵阵脚步声越来越近。牛黄慌慌张张整理头发,正要离开。丁一用舌头舔舔嘴唇,用手轻轻捂住她的嘴,说道:“我知道是李会计和你哥,我们不要动,他们不会看见。”随着他们脚步声越来越轻,牛黄对丁一说:“今晚不行,以后有你享受的,我们现在还是听水浒传吧!”

他们悄悄从门缝中溜进会议室,一只白兹灯悬挂屋中横梁上,发出微弱的灯光。在门对面有一张学校课桌,刘启云、牛队长和王世清坐在课桌后面一把长櫈子上。刘启云右边有一个文件柜,上面放置一盏油气灯,发出‘兹兹兹’油气化的响声,白色的火苗在玻璃罩中摇曳不定。白色光线把房屋照得如白昼,围着课桌前面坐在櫈子上或蹲着或站着的人们,都把眼光集中起来,注视长木櫈子上的刘会计。白色光线涂抹在刘会计肉嘟嘟的长脸,脸上的污渍照得清清楚楚,宛如挂满灰尘的白色墙壁。

一股新鲜猪粪清香的味道掠过操场坝飘过来,黑夜宛如一条厚厚的被子把天空包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刘会计先拭着发声,右手捏住一只四方形小木块,抬起手猛地拍在木桌上,连拍三下,发出‘咚咚咚’清爽的响声。大家心紧紧地收缩,都看着他那厚厚地微微向上翘的嘴唇,期待着什么。他端起一个陶瓷盅,呷一口茶后,拖着长音慢腾腾地圆溜的声音从他张大嘴里流出来:我今天要讲的是梁山泊林冲落草汴京城杨志卖刀。话说林冲打一看时,只见那汉子头戴一顶范阳毡笠,上撒着一把红缨,穿一领白段子征衫,系一条纵线绦,下面青白间道行缠,抓着裤子口,獐皮袜,带毛牛膀靴,跨口腰刀,提条朴刀,生得七尺五六身材,面皮上老大一搭青记,腮边微露些少赤须,把毡笠子掀在脊梁上,坦开胸脯,带着抓角儿软头巾,挺手中朴刀,高声喝道:“你那泼贼,将俺行李财帛那里去了?”林冲正没好气,那里答应,睁圆怪眼,倒竖虎须,挺着朴刀,抢将来斗那个大汉。

但李会计的声音在丁一的耳朵上滑过,他一句也没听到,他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对他说道:“我还想同牛黄亲亲嘴,抱紧她。”他的手不知不觉靠近牛黄的手,他感觉到她手发出的热量,知道她血液循环加速,但她端坐身体,双眼直直地看着李会计,睫毛不眨动,嘴唇紧绷,一颗牙齿也不外露,她的严肃认真的样子,在他心里激起一种失败感。

丁一悄悄地溜出去,他想起答应刘师傅的事,回到寝室,从一个木箱子里拿出一块干狗肉,向刘盛朋家走去。

一个夏天的清晨,我的爷爷甲国照如平时一样,边说边揎被子,“快起来哟,吃完饭,我们好上街听戏。”我揉了揉眼睛说:“我要吃糖”。他给我穿好衣服后,双手拿住破旧洗脸帕,在一个瓷片脱落,露出锈蚀斑斑,装满温水的瓷盆中,不断来来回回搓洗。双手挰住帕子,把它拧去多余温水,左手把我后脑抬住,右手用帕子在脸上,用力擦拭,揩去我脸上的脏东西,揩去从鼻腔流出的双龙,揩净了我脏兮兮的双手。他又把洗脸帕在温水中洗了洗,在我脸上轻轻抚摸着,那种感觉舒服极了。

吃完饭后,我像骑马一样骑在他双肩上,他双手拉着我的双脚,我双手抱住他的头,这是我每天最开心的时候。我坐高临下,看见路过的大人比我矮,有种高兴感;看见刘明兴我兴奋,因为平时他总是比我高,总是站在我面前比高矮,然后脑袋摇摇晃晃地说道:“我比你高。”我对他说:“我看到你那么矮,你还没有我的脚高。”“你羞不羞,三岁了,还要骑在爷爷肩上。”“你没有爷爷,我有爷爷。”刘明兴默默无语,忽然他抬头,眼睛明亮地对我说:“甲爷爷也是我的爷爷,这是我妈说的,不信你问你爷爷。”“爷爷,我不许你给他当爷爷。”我的屁股在爷爷的肩上左晃右晃,双手摇晃着爷爷的头。刘明兴看到我急的样子,扮个鬼脸,开心地跑回家。甲国照安抚我说:“孙儿乖,我不给他当,只给我们甲王乙当爷爷。”

老街是公社所在地,街像一个y字形,每逢一、三、五、七赶场。今天是逢场,人较多,爷爷帯我来到供销合作社,我指着玻璃柜里糖,兴奋地嚷道:“爷爷,糖糖,在这里。”“我要吃。”甲国照对一个穿着白色短衬偏分头说:“申有元,这个糖要供应票吗?”原本挂满冷漠的白净脸上出现一朵花一样回答道:“甲叔,你老人家又帯孙儿听戏,这个是要票的,这么办,我悄悄给你拿一颗。”“我有钱,但是没有票。”“算了,你原来帮助我爸很多。”申有元把糖纸剥离后,给我喂到嘴里,对我说:“喊申叔叔。”甲国照也对我说:“快说,谢谢!”我呡着糖含糊不清喊道:“申叔叔,谢谢,我要。”我右手指着他手里拿着的糖纸,申有元说:“你还要糖纸,我再给你找几张。”他捏住一叠糖纸,并用它在我的脸上轻轻搧搧,用嘴唇轻吻额头,把糖纸放在我手上,我双眼盯着糖纸,左手从右手取一张,嘴里读:一、二、三、四......

甲国照牵着我来到公社大礼堂,大礼堂正对门一个有六十公分高的戏台,平时公社开会领导坐的上面讲话。他进入礼堂,一个像连环画小人书里面一样,穿着戏服的仙女拖着长长的音像唱又像喊:“甲哥哥呀,你为何现在才到,罚你你......。”礼堂板櫈上坐着稀稀拉拉几个人同声叫道:“甲哥哥呀!”学着仙女喊。同时大家哄场大笑,有的人笑弯腰,有的人笑得眼泪汪汪,有的张嘴仰天大笑,我也莫明地跟着大家笑。他把我托咐给李饼子照看,对我说:“孙儿乖,爷爷去过会戏瘾。”李饼子说:“甲儿乖,你李哥就是一个人在家玩。”一会儿,礼堂里坐满人,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和叶子烟混合味道,这种气味使我感觉到闷气。我想去找爷爷,从长条板櫈上索下来,腿杆碰到前面板櫈腿上。我感觉到很痛,眼泪盈满眼眶,李饼子把我重新抱到櫈子上说:“甲儿乖,不要乱动,你爷爷演黑脸包公,我看看跘到哪里没,哪里痛。”我指了指脚杆,他把我看见脚杆皮肤有点破损,有点浸血,对我出血的地方吐一口唾液后,用手揉揉,又抖抖点烟灰。我感觉到一种钻心地痛,汪汪大哭,周围人开始怀着寻找哭声,看到是一名儿童,愤怒地看着李饼子,他忙着对我说:“跘一跤,长一节,不要哭,影响大家看戏。”同时把我嘴捂住,我看见大家对我瞪眼,吓得不敢哭,不知不觉睡戳了。

第三天早晨,我睡得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在推我,在喊我,我想站起来,我想答应,但我软绵绵,睁不开眼睛,我也惰得答应。‘咚咚咚’杂乱的腿步声由远至近,感觉额头上有手在移动,听到说:“额头这么烫,快送医院。”甲成果看到腿杆上已经开始流脓的脓包,大声说:“爸,你如何帯的他哟,你看这里在流脓了,你还不知道吗?你一天到晚只想听戏唱戏想你的女戏友。”“我给你们帯娃娃,还帯出怨言,你当妈的为什么之前没有发现呢?”王世清黑着脸,抱起我向医院跑去。

我感觉一根针在我的屁股锥,但我不疼,有人在我腿杆上忙碌。我一股股疼痛把我从昏迷中唤醒,睁开眼睛,看到满眼都是一张张脸,帯有愧疚的脸,有关心的脸,有充满泪水的脸,有焦急的脸,还有一张傻傻地笑脸,刘明兴对我说:“甲王乙,你咋了!睡了这么久,李水平李饼子的儿子搧糖纸玩,又耍赖,我不跟他玩。”我想爬起来,周围都的人都说,不行。我妈妈眼眶里盈满泪水,双手把我摁住说:“儿呢,你好了,又同他玩。”我点点头。

又过了五天,我爸背着我到医院,对医生说:“陈院长,他的哪里还在流脓,是咋回事?”陈院长拿起一把镊子,轻轻揭开纱布,注视一会儿,叹气道:“依据经验讲,我已经用了最好的药,他的伤口应该愈合,但现在伤口边缘还红肿,无法消炎。这我也不知道原因。我也没有办法了,你还是另请明医吧!”

王世清帯着我到周边的公社医院找医生看病,都说:“王老师,你还是早点到城里医院看,一刻也不能拖延!”我从医生的脸,更从父亲的脸上,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

王世清回到家里,看到甲成果挺着大肚子,对甲国照说:“爸,跟你商量甲王乙到县城看病的事情,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帯他到几家公社医院看病,都说没有办法,劝我到城区医院,我还想多挣点工分,好给他治病,请你帯他到涪江县医院看病,行吗?”甲国照用手从前往后刮刮头发,稀疏的头发已经花白,信心满满地对王世清说:“你放心,我想甲王乙的病一定会在县医院看好。”

翌日,甲国照用一根黑色布帯子把我绑在他背上,颈上挂着一个包,包里有十个玉米窝窝头、五个熟鸡蛋。甲国照去了三家县级城区医院,医院医生检查了我的腿后,都摸摸我的头,婉惜地对甲国照说:“来晚了,错过最佳治疗时期,按照目前医疗水平,还无法医治,他应该是多种细菌感染,从而造成多种抗生素治疗无效。”从一家医院出来,进入一家医院,每一次出来,我能感受到甲国照的表情越来越沉重,尽管爷爷做出一副很正常的样子。但我自己不晓得事情的严重性,只跟着爷爷从一家医院出来,又进入另家医院,感受到爷爷对我更加温暖,更加照顾。他总是问我:“吃点这个,吃那个。”但我总是摇摇头,我没有胃口,不想吃。

天黑了,我们在城区鱼市口临河边找了一家名叫悦来旅馆住下。

晚饭吃得很闷,爷爷把包里的鸡蛋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把鸡蛋壳剥了,放在一个茶缸里,再倒入鲜开水,盖上茶缸盖子,捂几分钟后,捞出白色的剥壳鸡蛋,接给我,我说:“我不想吃。”“你不想,也要吃,你看你瘦得身上只有一层皮,更何况你生病了,又是正需要营养的时候。”我用手捏住鸡蛋,轻轻地咬了一口,看到黄色翻沙蛋黄,唾液分泌增加,一口接着一口吃起来。爷爷把窝窝头攥在手里,用右手辦一点,喂在嘴里,隔一会儿,才慢慢咀嚼,吃得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爷爷忽然想起什么,把没有吃完的窝窝头放在一个塑料口袋里,又把袋子放在包中,然后对我说:“孙儿,你第一次来县城,我们逛逛街。”

我们在街上,街上人很多,大多数人穿着拖鞋,男人上身穿白色背心或光着膀子,下身穿着短裤,女人穿着裙子,在街上走起来‘跁哒跁哒’响声一片。路过一个卖茶叶蛋的食摊,爷爷问:“要吃一个茶叶蛋不?”“不要。”路过一个卖烤红薯摊位时,“要吃一个烤红薯不?”我在爷爷背上摇摇头,说:“不。”路过一个烀土豆的摊位时,他也不问我,说买了一个烀土豆。接给我,我吃了几口,给他说:“我不想吃。”走到昌明河桥上,一位杵着一根木棍的老大爷,伸出他那只脏兮兮手,双脚跪地,嘴里不停地唠叨:“积点善,给点钱吧!”甲国照没有一点犹豫地掏出一角钱给他。爷爷问:“我还想逛不?”我在他背上感觉他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在他的热量和天空中释放出的热量共同作用下,我脸上已经挂满汗水。“我不想逛了。”我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