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在船头尾多处挂着,舱中烛光也颇明亮,船尾竟有一根揽绳连着后面的船头,
后船小一些,四丈来长,两个舱室,内外无灯,无人摇橹,被拖着行进。
孙汝雄连声大喝,终于令那船上有了回应。
从船舱中走出一人,身量比黄裳高壮,足有六尺三四,貌雄岳立,
只二十多岁年纪,气像沉猛,竟又兼具灵捷,
双目精亮扫视,走到船头左侧,左手扶剑,
开口竟十分有礼:“在下携家眷返乡,夜行汾水,足下请勿高呼,有话好说,驾稳船只,以免惊扰到在下家眷。”
声音不高,却中气十足,在河风中稳稳送来。
黄裳心中暗赞:此人衣袍不菲,状貌伟岸,看似难惹,一开口却文质彬彬,自称在下;
又言明此行携家眷回家乡,不至于当着家眷面前作恶盗船,快速令人放心,打消敌意;
接着,即请人止住呼喝,好生说话,他更愿意倾听,清除直接干扰;
又预警船只不要冲撞,清除最大隐患;
且明示我等男子应怜惜护卫家眷,应同意他所说,不过他自己却是不惊不怕。
当此乱中,他简短三言两语,却真是条理清晰,智略非凡!
不知是甚么人?是敌是友?所来为何?又在何处拖上河工社船?
“足下勿怪,足下船后拖着的是我河工社公船,已丢失几个时辰,敢问足下是从何得来?
船上可有河工社员?”孙汝雄见对方如此状容言谈,也有礼答话,
他虽是强硬急性,却也是精明之人,才可担任大社虞侯。
那人不答,反问道:“何以见得那船属于贵社?”
“此船左侧船舷内沿有四道划痕,深近半寸,位在足下右手旁一尺半位置,足下一看便知,
尾舵下有一块船板是新换,也可去查验。
还有许多……足下不信,我可一一道来。”孙汝雄脱口而出,显得对自家船了如指掌。
那人却一动不动,不去察看,却道:“这些能证明足下十分熟悉此船,不过尚未证明归属。”
“第二个船舱中有我家录事娘子的妆奁,是双层子母奁,内有香粉两盒、胭脂一盒、额钿一盒、眉笔三只、木梳一把、银钗一只……”
小新一口气如数家珍,每日侍弄,自是熟悉。
金娘子也连连点头称是,站在轻晃船头的身姿,在河风中更显妖娆。
那人还是不动,截断小新的话,只道:“娘子熟悉此妆奁,也未能证明此船归属。
……足下应当知晓我所指为何?”
他连见到金娘子这等美色尤物,也面色毫无波动。
早已走出船舱,瞧看热闹的柴瑶光也心下赞许。
孙汝雄忽已明了,答道:“我身上只带有过所,但那船证公验在此船的纲首身上,人证皆已丢失。
足下若要看船籍,可去我河工社,即在黄河蒲津渡口。却有百多里。”
说着从怀中翻出过所,展开举起,面向那人。
两船相隔一丈多,河上夜风轻送,过所纸张摆动。
那人扫了几眼,便道:“原来足下大名孙汝雄,河东道蒲州解县人氏,年四十三,五尺九寸三,面方黑,河工社虞侯,在大河上下行走……”
这份目力,黄裳上月才练就,三人中目力最强的薛礼也是去年才达到。
黄裳瞥了一眼薛礼,见他已左手持弓,右手提箭箙,退后了几步,这个位置,一旦需要出手,射程不至太短,可令箭出必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