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继光大体已经明白了眼前这个人的身份，想必此人就是传闻中的蓝道行，蓝道行所讲正是他心中所想。

戚继光凑上前去说道：“正因为此，我朝用青铜铸造大炮，青铜与铸铁相比，韧性更强，几乎没有炸膛的风险，而且，历朝历代已将铸铁法使用得炉火纯青，就说我朝铸铁法领先世界百年也不为过，所以我朝浇铸的青铜大炮并不亚于佛朗机炮。关口在于，青铜实在太重、太贵了。”

蓝道行颇为赞赏地看着戚继光，说道：“你我所见略同，关于这个问题，皇上所说的一个词点拨了贫道。”

“皇上？”又是皇上，戚继光有些惊诧。

“皇上说，点石成钢。那么到底何为钢？贫道试图找到一种可以替代铜的材料，贫道最初试过古法锻铁，锻铁硬度不足，质地比青铜还软，但韧性有余。如果，我能将锻铁和铸铁相结合，那得到的最终产物想必又硬又坚韧。于是，我接连建了几座小型炼铁炉，从山脚一路建到山顶，日夜烧铸，用来测试不同的方法。”

“这些方法都失败了。”戚继光不用问也能想到。

“也不完全是。有一种方法是可行的，贫道试过将木炭热源和铁锭隔离，然后，通过炼铁炉顶部来反射热源，再时不时搅拌铁锭，使铁锭充分与热量接触，这样倒是能得到少量既硬又坚韧的‘铁’，这种材料姑且能称之为‘钢’。不过，此搅拌炼铁法周期太长，工序繁琐，难以推广。”

几个公公轮着翻了十来天的铁水，手上长满了水泡，一开始那几天连手都抬不起来。

戚继光点点头，附和道：“不能大量生产也不行。”

“是的。不过天无绝人之路，天佑大明！”蓝道行依旧望着那不同位置的黑烟，伸手指了过去，“你觉得那几处炼铁炉有什么区别？”

戚继光盯了一阵，寒风钻进窗户，而后钻出门去，他感到寒冷，兀自裹紧了衣服，冬风带来寒冷的同时，也带来了答案，他灵机一动，回答道：“是风，山顶、山脚、山腰处的风不一样。”

“正是！没想到无心栽柳柳成荫！贫道在山顶烧了一夜的铸铁，山顶就吹了一夜的风。与热源分离烧融的铁水，高温加热了一夜，同时经一夜的大风吹，今早，我看到了质地更佳的钢，既有铸铁的硬度，又有锻铁的韧性，山顶、山底、山腰处用了同样数量铸铁铁锭，山顶炼铁炉产出的钢要多许多。”

“道长。”戚继光压抑着心中的喜悦，“你应该即刻将这些天的研究结果，整理好送去天机院。”他刚从天机院来，哪怕在那只待了片刻功夫，他已经感受到那班人的厉害了。

蓝道行点点头，说道：“贫道下山来，就是为了做这件事，如果高大人能结合贫道的实验结果，设计出一种精巧的炼铁炉，那么钢的批量生产，完全不是问题！”

这炼铁炉需要将热源和铁水分开，可以通过旋转炉子来搅拌炉内的铁水，还可以通过底部向炼铁炉内源源不断地鼓入大量的空气……

同样的火光在戚继光的眼里也燃起来了。

“钢？”

他第一次听了这个名字，却像是见了多年的老朋友一样。

这次，戚继光双手端住蓝道行的肩膀，激动地吼道：“道长！你骑我的马去，快去！”

“贫……贫道……对了，你是谁？”蓝道行茫然地看着戚继光。

他意识到自己刚刚过于激动，太想与人分享自己的研究结果，现在冷静下来，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泄露了军机秘要。

“我？我是虎蹲炮啊！”戚继光拍着胸口。有了蓝道行的钢，戚继光的虎蹲炮能把倭寇全部轰回老家去。

“虎蹲炮？”蓝道行一边想，一边被戚继光拽着往前走。

就这样，钢和虎蹲炮进了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