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她没有医术,凄惨死于赵灵杰之手,重生后她忽然间就有了逆天医术,不用像别人一样苦学个七八年,这事儿当然经不起细细推敲。”
“再加上她被国师抓走,我们一直严密盯着国师,并未看见国师离开过,可我们去地窖里救出你母后的时候,国师却杳无痕迹像是人间蒸发了,后来国师又突然出现在你母后房里挟持了她,又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太后一同消失不见,这些事儿,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自然是以为国师有什么出神入化的隐遁之术,可我重生了,我便能猜到这些事其实是你母后操控的。”
“一旦猜到国师和太后的突然消失是你母后操控的,他们俩一直在你母后手里,那我自然就能猜到,国师给我下的诅咒,你母后多半已经拿到了解决之法。”
“她明明能替我解除诅咒,可是这些年她一直藏着这件事,始终没有跟我坦诚,没有为我解除,这些事儿,我都知道,我全都知道。”
“我大约……是三十几年前就知道了吧,只是她不跟我坦诚此事,我便也跟着装傻装糊涂,什么都不提。”
周桑宁怔怔望着姬无伤。
她特别震撼。
也特别难以理解。
她问,“父皇你既然早就知道这一切,那,那你为什么还能这样深爱着母后?你为什么还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跟她平平静静过日子?你心里没有芥蒂吗?你不会怨恨母后吗?你……你是不是在藏着心底的怨恨跟她虚与委蛇?”
姬无伤惊讶望着周桑宁。
“这话也是你母后让你问的?这个没良心的,我与她过了这么多年日子,我是不是虚与委蛇,她还看不出来吗?”
不等周桑宁回答,姬无伤又摇头笑道,“罢了,也不能怪她,谁让我是城府极深的帝王呢,谁让我是最擅长跟朝臣演戏耍心眼的帝王呢,你母后自己心虚了,怕我对她的心不诚,也正常。”
周桑宁默默看着姬无伤。
她还没替母后解释呢,父皇就自己哄好了自己。
这种男人,上哪儿找?
姬无伤拢着袖子,望着远处的钟鼓楼,笑得很温柔。
“我对你母后没有芥蒂,从来没有,因为我姬无伤是领军百万征战沙场的男人,我是坐拥天下的男人,我从来不会因为这些小事儿钻牛角尖,我看的从来就是大局。”
“我不会单单揪着你母后不替我解除诅咒这一件事,就抹杀了她对我百种千般好。”
“没有遇见她之前,我的诅咒每个月都会发作,我每个月都会有一天一夜失去意识做出不受控制的事,我明明手握雄兵却连皇位都不敢去坐,如果没有她,我这辈子都只能这样过下去——”
“就像我前世那样,扶持曜儿做了几十年皇帝,最后国破家亡,战死沙场。”
“可是,你母后改变了我的一生,她用她的医术拯救了我。”
“她的药能为我压制诅咒。”
“我每个月虽然还会犯病,可是只要及时服用随身携带的药物就能保持清醒,只会有些精神亢奋,可我的身体并不会难受,我不痛也不痒,这样的状态比起从前比起前世几十年每个月都要变一次疯子,不是已经好多了吗?”
“人啊,得学会知足,不能得陇望蜀。”
“如果她愿意信任我,愿意替我彻底解除诅咒,我当然欣喜若狂,可她心里有顾虑她不愿意交出最后一副底牌从此任人鱼肉,我难道就要因此憎恨这个拯救了我的人吗?”
“我没有那么贪得无厌,我没有那么忘恩负义,我每天看着她为我调理身子,看着她为我治愈暗伤,看着她为我长命百岁而努力,看着她为了拯救我的百姓为了拯救我的士兵而大批量大批量制作止血药退烧药,她所作所为哪一点配不上我妻子的身份了,她哪一点对不起我的真心了?”
“她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我的事……”
“没有过。”
“相反,我能用她的医术和药物笼络朝臣,我能用她给我的药物体恤万民和士兵,我活成了百姓口中最圣明最伟大的帝王,我受尽拥戴,可是我却比哪朝哪代的皇帝都省心,这样的日子,我还有什么不知足?”
“所以,你们为什么会觉得我对你母后有芥蒂?她让我长命百岁,她让我活得这么快乐,几十年下来就没感受过病痛的折磨,我还怨她什么?”
“她让我收获了这么多,我就因为她藏着小秘密没有彻底为我解除诅咒,我就要跟她生分了,隔阂了,反目成仇了?”
姬无伤摇摇头,轻轻笑道,“我不会,不会,永远都不会……”
周桑宁看着这样的姬无伤,忽然红了眼眶。
有这样豁达的男人包容了一生,母后此时此刻应该能相信这人间是有真爱的吧?
周桑宁缓缓回头,望着门口。
母后,你听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