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年幼无知时,向他请教过一个问题。”
“什么?”
“倘若家与国之间必须选一个,我该保家还是卫国?”
“老爷子怎么说?”
“都一样。”卫沉锋耸肩,“他是这么回答我的,我再问下去,他就不肯说了。”
杜蔓枝觉得有点奇怪,怎么就一样了呢?
“我们那边都是号召有国才有家,我还以为,老爷子会舍小家而保大家。”
“祖父还说,那把龙椅谁坐都一样,即便有一天卫家失了君心,只要那人一天不对我出手,就不准我取他性命。”
这倒是回答了杜蔓枝看书时最好奇的问题。
书里很多伏笔都透露了九千岁和皇帝有仇,她就不明白了——
反派武功盖世,大内高手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他为什么偏要费劲地弄权,而不是直接屠龙?
她想了想:“他下旨针对的是卫家满门,其中当然也包括你啊。他早就出过手,你还击,这也是合情合理的事。”
卫沉锋喜悦顿消,闷闷地说:“不,我在家谱里早已是个死人了。”
“嗯?”
杜蔓枝懵了,这是她能听的吗?
能不能的,反正他也接着说下去了。
“祖父说我不能一直留在京都,只会浪费天分。他很早就用一场意外宣布我夭折,暗中送我到黄沙关,由婶娘抚养长大。”
“婶娘的独门兵器是鸳鸯双刀,我在江湖上露过的本事,都是她教的。”
杜蔓枝恍然,这就是鸳鸯刀的由来。
他眼中难掩遗憾。
“其实我更擅长的是卫家枪,也不知何日才能光明正大地把它用出来……若是违背祖父的遗愿,纵然长枪在手,我心难安。”
杜蔓枝撇嘴:“愚忠,愚孝。”
她最不喜欢卫老爷子这样。
太被动了。
纵观历史有多少名臣良将死于愚忠,定国公如果抱着这种宁被负而不负人的思想,遇到明主还好,要是君主的人品不行呢?
他在为国效力,人家以为他屯兵自重。
他想交出兵权,急流勇退,回家做个田园老翁。
他放手了,那些曾经忌惮他的小人,可就都围上来了。
卫沉锋:“我一忍再忍,看来就快解脱了。”
只要确定是皇帝先下手的,他身上的道德枷锁也就拆下来了。
“啊,那恭喜你。”
卫沉锋目光真挚:“枝枝,你是我的福星!自从你出现,我这儿是越来越顺遂了。”
枝……枝?
杜蔓枝尴尬得脚趾在鞋里抠城堡。
“打个商量,枝枝是我随便编的名字,是给丹朱叫的,你这么叫……我听着别扭。”
卫沉锋无辜地抿嘴,“可是我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杜蔓枝急中生智,扬起手帕里的玉坠:“你刚才不是叫我真人?我觉得挺顺耳。”
“……”
“好了好了,先说正事,我今晚打算离魂去东宫打探,你要一起的话,戌时之前来找我。”
“好。”
“还有一件事。”
杜蔓枝正色告诉他:“我怀疑,女主换人了。”
卫沉锋拧眉:“换人?”
刚才湛舒华在里面说了一句话,他们耳力过人,都听清楚了。
说的是:
“起来起来,别跪来跪去的,我看着就烦!”
杜蔓枝解释道:“女主因为不得宠又没有母亲照顾,所以更在意身份地位,时刻记着皇家公主的礼仪和排场。”
卫沉锋若有所思:“那句话,实在不像一位公主说出口的话,或者是宣扬平等、要废除跪礼的穿越者,或者是刚进宫的年轻妃嫔。”
杜蔓枝笑:“妃嫔这么说话,多半是在家被宠惯了,年轻又无知。我们刚反抗过一次规则,今天公主就说了不恰当的话,会不会太巧了?”
卫沉锋思索道:“你的意思是,有人穿越,取代了公主!”
杜蔓枝眸色渐深:“是或不是,去试试她就知道了,我还有一个猜测,打算进去验证一下,需要你配合我。”
……
他们交谈的时候,“湛舒华”,或者该叫她自己的名字,苏苏,正在跟宫女打听事情。
苏苏做了一个噩梦。
梦到她的一本完结文突然剧情变了:
大反派九千岁提前跟女主对上了,一出手就差点整垮了女主前期最大的助力,承恩公府!
反派觉醒了!
苏苏从来没做过这样的梦,又吓人,又好像很有挑战性。
梦里的文档会主动把改变的剧情标红。
她就挑出红字,一段一段地改,争取让段落通顺,让剧情照着原着走。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被她添添改改过的文字,突然变成奇怪的墨蓝色。
它们在她眼前串起来,形成一把锋利的长矛。
然后她的屏幕就碎了!
苏苏害怕极了,她从梦中惊醒,一睁眼居然在这座宫殿里!
身边的摆设那么熟悉。
她那本书刚出了漫画版,所以苏苏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女主湛舒华的宫殿啊!
她成了自己笔下的女主!
苏苏高兴得当时就跳起来了:“我是女主……我是湛舒华!”
宫女们的眼神很奇怪,好像怀疑她发癫。
还有个头发花白的嬷嬷来规劝她,什么规矩,什么礼仪,听得她心烦。
那个嬷嬷是女主她娘留下的忠诚心腹,苏苏也是很用心捏这个人设的,要不然,苏嬷嬷这么能碎碎念,她早就翻脸了。
“苏嬷嬷怎么还没回来?是谁来了?”
宫女出去打探消息。
去了一个回不来,两个还是回不来,葫芦娃救爷爷似的,一去不回头啊。
苏苏就纳闷了。
湛舒华抬回来是在大殿里就近医治的,离宫门也不远,苏苏把耳朵贴在窗户上听。
太安静了,人都到哪去了?
于是,当卫沉锋领着打扮成低等宫女的杜蔓枝走进来,就看见原本端庄优雅的嫡公主弯着腰偷听,臀还抬得老高。
“……听说公主病得起不了身,看样子,如今是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