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园冷冷清清，寒风凛冽的吹着，墓碑上的照片里，星夏黑直的长发垂在一边，嘴角虽勾起一丝弧度，眼中却透露着桀骜不驯，冷漠又疏离，仿佛不将这世间的一切放在眼里。

墓园里除了许清河和宋子坤没有其他人。

两人并肩站在墓碑前，宋子坤双手插在衣兜里，垂眸静静看着墓碑。

许清河久久凝视着照片上的女孩，看着那张很熟悉却又似乎很陌生的脸，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情绪，很酸，很闷。她俯下身，凑近一点墓碑，直视照片中星夏的眼睛，仿佛想从里面读出点什么，然而照片中的人永远都是一丝淡漠的笑。

“你是怎么知道？”宋子坤在旁边突然开口了。

许清河放弃，直起身子，双手交握垂于腹前，“无意中听到的。”

“无意？”

“嗯。今天在店里吃早饭时，听见两个大妈聊最近的一个案件，然后提到了五年前的事，我听她们的描述觉得，有点像……对不起，我不是特意去想的，只是，有一种感觉……一种让人不安的感觉，所以，最后打电话想问问……”许清河看着坟冢说道。

“案件？”宋子坤捕捉到了关键词，“所以，你也大概知道星夏是怎么死的了。”

“嗯，大概吧。对不起。”许清河怕宋子坤因精心守护的事情被无意间泄露而难过。

“你不用跟我道歉的。”宋子坤轻笑一声，良久，他用下巴朝墓碑上的星夏抬了抬，说道，“是她不让我说的。”

“喂！可不是我说的，这你可不能怪我。”宋子坤朝墓碑说道，话语中带些揶揄的意味，可眼里却是化不开的悲伤。

“为什么？”许清河转头不解的看着宋子坤。

“我怎么知道，你问她呀。”宋子坤耸了耸肩。

宋子坤话音落下，两人再次回归沉默中。

风大了起来，将许清河的围巾吹得不停左右摆动。

“走吧。”许清河最后看了一眼照片。

“嗯。”宋子坤应道，他向前一步，轻抚了一下墓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转身跟上了许清河。

两人走在街道上。

离了墓园的阴凉，冬日的阳光显得格外温暖。

宋子坤低着头，脚尖踢着路上的石子，闷声说道，“你知道吗？那天我赶到的时候，她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身上到处都是伤，身下都是血，人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了。我走过去，她虽然不清醒，还是本能的被吓了一跳，那群王八蛋……看清是我后，她没有再挣扎。我拿电话准备叫救护车，她没让我叫，她说她……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宋子坤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清醒一点后，她靠在我肩膀上，费力的睁开眼，你知道吗？她用尽力气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不想让你知道。我等着她以为她还会说其他的，但是，她再也没睁开眼……”

宋子坤叙述完后，觑了一眼许清河。

许清河微微垂着头，眉头微蹙，仿佛在消化这件事带来的情绪冲击。

宋子坤在心里轻叹一口气，抬头看向天空，天空没有云彩，一片清浅的蓝，可那天眼前的猩红却逐渐和这蓝重叠，清晰的浮现在他眼前。

那天，还是高一刚开学没几天的时候，他正坐在教室里，拿着别人的作业本，补暑假作业。突然一个一起玩的哥们跑进来嬉笑着跟他说刚有人去找星夏麻烦，一群人已经去后山了。

他听后很无奈，心想那丫头能不能消停一点，不过还是把作业一扔，翘了课跑去后山找她，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应付那帮混混，虽然她平时挺能打的。

他沿着山路往上，去往山上平常他们那帮人经常约架的空地。

半路上迎面下来一群人，吵闹着往下走，他往旁边避了避，那群人从他身边经过时，听见有人说：“真晦气，干这么一下就不行了。”

“是啊，平时看起来挺牛的啊，没想到这种事这么菜。哎呀，别说了，赶紧走……”

他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赶忙往山上跑。

等他找到星夏时，就看她浑身是伤躺在血泊里，双眼紧闭。

他跑过去，想把她扶起来一点，手刚碰到她，她的身体便猛地一缩，他连声安慰道，“是我，星夏，是我，别怕。”星夏听到他的声音后没有在挣扎，似乎又晕了过去。

他轻轻将她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然后慌慌张张的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准备打120。

星夏却醒了，她抬起手，艰难地按住他的手，嘴唇动了动，仿佛要说什么。

他凑过去，星夏气息微弱。

“别叫救护车了，没用的。”她说完一句话，深吸一口气，然后要缓很久。

他不听，着急道：“怎么会没用呢？你别这样好不好？会没事的，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都有我，要住院的话我也会想办法弄钱的……”

星夏胸口较刚才快速起伏，喘着粗气打断他，“我能感觉到……”然后又过了半天，她用尽力气转头看向他，尽管她的眼里已经尽是疲惫，没有了生气。

“你不是说还要去环游世界的吗？”他抱着她，小心翼翼地说道。

她微弱地笑了笑，眼角似乎有泪落下，但很快与血融为一体。

她看着他，没头没脑，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句：“你先走吧，不然……不然……等会说不清楚……还有，如果……不要让……许清河知道我……好吗……谢谢……”中间几个字声音太小，他没听清楚，但隐约听到了死字。

但星夏嘴角扯出一丝微笑，像是对他的感谢后，便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看着星夏身上凌乱不堪的衣服和伤痕累累的身体，怒火不断从心底蔓延上来，全身颤抖着，但却无处发泄，最终化成一声低吼，回荡在树林之间。

“那群人之后怎么样了？”许清河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宋子坤才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他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随后脸上毫无表情地说道：“两个校外的成年了，但因为坚决声称自己没有动手，只是旁观，所以关了没多久就出来了。还有几个我们学校的，没满十六周岁，没有实质性证据，就关了几天，通报批评，回家反思就没了。只有一个……干了的，现在还在里面。”

宋子坤提及此处，声音也低沉了下去，冷的仿佛能结成冰。

许清河听着宋子坤的话，拳头越握越紧，手臂几乎颤抖。一条人命，怎么可以被这样随意践踏？一群人明显不怀好意，最后得到的惩罚居然这么不轻不重。

宋子坤看着许清河紧皱的眉头，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打星夏的那群人是之前到处说她偷东西的那个女生找来的。只不过，那个女生一开始只是想找人教训一下星夏而已，但没想到，那群人做事根本没下限，看星夏长得好看就动起了歪心思。

她听到星夏死后也被吓坏了，之后整个人变得沉默寡言，看到她永远都是低着头在走路。但他丝毫不觉得这种人值得同情。

宋子坤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既然星夏不想让许清河知道关于她的死，那么也肯定不想让她知道原因。

寒风在两人之间呼呼地吹着，应和着两人的沉默。

许清河双手插在浅蓝色羽绒服口袋里，眉头微微蹙起，一脸凝重地看着前方的街景。

“许清河，你知道……她喜欢你吗？”在旁边的宋子坤突然闷声开口道。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