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南渊的身体情况,是忽然急转直下的。
“…一般情况下,我们会建议学生休学,学籍保留这事儿我们以前还能帮你们争取一下,但你也知道,最近校董会那风头较紧,况且他不久前才休学回来没多久,所以这事儿我们也不能直接给个准确的答复。”
“我明白的,院长。”
“实话说南渊是个优秀的学生,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也想尽所能及的去提供帮助,可惜我们学院的医疗资源有限,而且——”办公桌后的中年人看着面前的曾经的学生,说道:“南渊这情况你作为家属的,应该比我们还清楚,休学并不能完全的解决问题,甚至还会需要更长的时间——”
“嗯。我们都懂得。”
他与鹤南渊不是同年人,只是年长他两岁,早过他两年毕业,现在却是以他的监护代表人的身份坐在这院长办公室里,被利恩顿学院的院长副院长,以及年级教导主任与一名训练导师给围观着。原因无他,已经休学过一年的鹤南渊,状态并不足以支撑他重新回到校园生活,而他今天之所以会坐在这里,便是因为前几天鹤南渊在一场训练赛后陷入昏迷,至今未醒。
想到那个曾经活泼开朗的弟弟此时正躺在学院医疗室的病床上,想到此番前来时大伙语重心长的一番交代与决定,虽然那对鹤南渊来说有点擅自,但是——
他正色道:
“所以今天我们除了要把南渊接走,另外是来替他办理退学手续的。”
那年鹤南渊退学,鹤子西在做什么?
连修佐不知道。
毕竟有哥哥的出类拔萃在前,作为弟弟的鹤子西活得简直像个边缘人,性格怯懦胆小,内向沉默,若非是鹤南渊出事了,他被推到阳光之下,怕也没几个人会注意到他,…可就这样一个人,却在鸿城出事后,担起了重任。
“你在发什么呆连修佐!”
一声呼喝将连修佐唤回了神,他看向来人,见是那自己一身男相装扮的妹妹不知何时凑到跟前,盯着他问道:“回来后你就奇奇怪怪的,干嘛去了。”
“什么奇奇怪怪的,我就不能是在思考吗?”
“小西的事儿?”
兄妹俩是双胞胎,有那么些默契的感应倒也不稀奇,但连修莲这话说的不差,连修佐等在那的时候便是莫明想起鹤家那俩孩子的事。也不是突然想起往事,连修佐在心里补充道,只是昨夜鹤子西问自己那话时,总觉哪哪不对味,他一时半会儿说不出,便换了个话题问连修莲:
“别说他了,长老找你做什么?”
两拨人从外头回到安全区时,时间相差无几却已是深夜,因兄妹二人住处在一块,连修佐那是见着连修莲前脚刚进门,后脚便被慕千山使来的人给叫了出去,他犯困没管,躺床上歇到天亮,睁眼见人还没回来,于是就慢吞吞的寻了过来。
“没什么,不是要下去了吗,那老头儿就交代了些事儿。”
“什么?”
连修莲没应声,倒是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此时天已经亮了,安全区内活动的人也陆续多了起来,两兄妹彼此相看了眼,前者眉头慢慢蹙起,后者则面带诡异微笑,是在二人前方终于出现第一个熟悉的人的背影时,连修佐才又听连修莲说道:
“咱这鸿城,闹鬼了。”
话语说的轻飘飘的,也不给连修佐一个反应的机会,那连修莲就是直接小跑两步追上前面的人,从后面一把勾住对方的脖子嬉笑道:“通宵干活还这么早起?小西你厉害了啊——”
通宵达旦大半夜后,回到安全区的鹤子西并未能顺利入睡,他脑袋空空,躺在床上睁眼到天明好久,才木着脸起身洗漱整装,然后收拾好背包,拿起放在桌上的一个小笔记本放入内口袋,最后抬起头,与挂在玄关处的镜子里的自己对视。——煞是好看的一双桃花眼弯了弯,镜中的年轻人露出一个极其自然灿烂的笑容:
“早上好,南渊。”
可他不是他。
被随手放置在木桌上的一颗红豆,在昏暗的房间里发出嘶啦的一下微响,红光微弱发散,原本就岌岌可危的一张木桌,正慢慢被什么所侵蚀。夜无月自洗浴间里出来时,便是看到这么一幕,他没做声,一双异眸静静地看着桌上的红豆半晌,才走过去将它捡了起来。
木桌瞬间坍塌一半。
夜无月没管木桌,只是垂眸看着手里的红豆,看着捏着红豆的食指与拇指指尖上迅速出现猩红色的裂纹。——这是他从默室里带出来的东西,从那朵在尸体胸腔上开出的大红花下捡到的…种子,用玖君临的话来说,这是一颗死去、并且还被重度污染过的种子。
【瘟疫。】
光明的力量阻断了那附带在种子上的腐蚀气息,指尖上的异样感在迅速消退的同时,极其浅淡的金纹亦是从夜无月面上逐渐褪去。
【你不能再用那个能力了。】
“可这是我与生俱来的。”夜无月轻声说道,一手捏着那死去的种子,一手从存储魔导器中取出一个装有黑泥土的花盆,然后直接把手里的红豆给摁进泥土里:“是如同呼吸一样的存在,我拒绝不了——”
既不是术式也不是脉术,在双子诀缘峰事件后没多久突然出现的一个能力,叫伴生技能。伴生二字名如其名,指的是依附宿主而共生,平等的是同物种,不平等的则比如伴生的宝物又或是某种能力,对此解释,比起龙舞他们的含糊不清,上村水月显然知道的更多,但无一例外的,都是希望夜无月能不多使用,最好完全不用这种能力,——但这显然可能性不大,当他发现这种能力比术式或脉术更或能随心而行的时候。
“但我会注意的。”
话至于此,识海中属于龙舞他们的声音是安静下来的同时,坍塌倒地的木桌残余碎片也是不留痕迹的凭空消失不见。房间外的走廊上传来咚咚咚的跑动声,由远而近,夜无月不紧不慢地将花盆单独放进一个存储魔导器后,又往自己身上叠了个清洁术式,就听那脚步声在他房门外停下,紧接着是急促的敲门声:
“无月!你起来没?”
行程赶得很,毕竟谁都不想在充满疫病的地方多逗留半分。夜无月二人来到公共区的时候人已经来的差不多,诸葛千鸟拉着人扫了眼这公共区,像以前学院时期大课堂找座位那样,找着个角落位置正要把两人往里塞,就看见那上村水月隔壁的玖君临朝他这儿飘了个眼神,顿然一怔,然后赶紧带着人往那挪过去。
“你不会就这样叠了一晚上吧…”
忙活一晚上回到安全区,相较于其他人不是倒头就睡又或夜不能寐,夜无月那完全是坐不下躺不住睡不着的节奏。此时被诸葛千鸟那厮给按着坐下来,又听旁侧玖君临那打趣来的声音,夜无月上手的清洁术是没见停顿过:
“不然?这味道上身可不好受。”
公共区位置不多,一套沙发就一大两小让他们人给占了两张,的亏还是诸葛千鸟不嫌弃,拉着那后来的顾瞑晨挨着沙发扶手坐靠着,让八大家族剩下的年轻人们勉勉挤在一张大沙发上。整个公共区那是被划分三块来了,夜无月看了眼对面那鸡崽子似地挤在一块的催少萍等人,在身旁的顾瞑晨突然递来一个早餐袋子的同时,只见莫家人是最后一个姗姗来迟。
来的不是莫家代表莫雎笑,而是陪同莫雎笑来的莫雎文。
“哎,人齐了吗?”
莫家嫡子莫雎笑体弱多病,鹤子西是有所耳闻,此时见莫家来的人是那随从,也不意外,清了清嗓子就开口说道:“既然人齐了,那接下来我就讲讲关于‘钥匙’的安排吧?”
‘钥匙’,属南海域八方魔器之一,能打开这个世界上一切定义为‘锁’的东西。此物由蓝照的全境守护者、四方领主之一焱皇所掌管,封存于蓝照卡瓦拉大漠旧城的古墓群中,由魔族‘八大家族’来看守保管,——这里的‘八大家族’并非指当前的八大家族,而是指在魔族历史上不断被竞争被筛选轮上位的前八个家族,例如前些年差点掉出八大家族排名的顾家,又或早几十来年被筛出排名的南宫家,以及…在旧时代独霸一方的鸿城鹤家。
而当前情况是,在名义上的八大家族保管,实则是鸿城鹤家的管理下,‘钥匙’被人偷了。
责任在谁,谁也逃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