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官愈久,愈觉官小,于波亦不能免,都说做官的有三大喜事,乃是升官发财死老婆,他只发了财,无奈内人正值青春,挡住了他攀龙附蛟的道路,便学做起了那善兵的吴令尹来,三两刀下去,恩爱比目化作狠心河豚,送发妻去西海见佛了。他忍不住得意,急躁着要与新欢濡沫欢水,叫岳丈家瞧出蹊跷来,一纸御状告到驾前,太祖大怒,把他一网擒了,下在水牢之中。
于波身置沸釜,兀在挣扎,朝廷三司会省,拿得实据,岳丈咒他下世做一畜生,他自道,如做畜生,唯愿做一母狗。众人不解其意,他道,圣人云,临财母狗得,临难母狗免,故愿做一母狗。诸人听了哭笑不得,原来是这于波是半个白丁,又好风雅,读了些经史,错把“临财母苟得,临难母苟免”讹误,故此引得堂上哗然,百官知了,谑称其为“母狗臬台”,与乃父“鸿浩学士”,倒也相得益彰。
于涛虽然死了儿子,得幸还有三个女婿,皆是豪杰英狗,分别唤作水中渠,米里笃,木内崇则个,乃是千万人中挑出的狗才,各有鱼水调谐,鱼米之乡,缘木求鱼的吉祥寓意。他听了刘雄一行要来府中索贼,不由大怒,先派门人去县中告官,又遣家仆去请三位贤婿助拳,援兵迟迟不至,只得紧闭宅门严正以待,过了许久,刘雄才姗姗来迟,乃是他们寻遍地方,未见什么水是浊色的,问名称人也不知,幸赖随行一个捣子报说,此地原来本是有个清水河,后来改作浊水河,这才明白其中缘由。到了河边,也寻不见什么大贞村,问了河边老翁才知道,那大贞村已换了大小,此时唤作小贞村的姓名,一行人听了,自骂咧咧去小贞村了。
此处两个名称变动,却与于涛脱不得干系,他自寻思,“水至清则无鱼”,清水河正犯他的忌讳,便强勒郡中混淆了清浊。又有一天,他读《易》时候,见“小贞吉,大贞凶”文字,不由泪流满面,原来儿子死了,正是犯了此地名讳,又威逼县里颠倒罢吉凶。今日刘雄犯到他的边境,他见县中衙役不来,郡外贤婿未至,急得神昏气败,唤上家人就要出门躲避,乃是有个鱼不见熊的缘故在此中。
管家见他要走,劝阻道:“老爷何故这般,你老是曾是朝廷正四品的司台使节,纵然有犯,亦是须江宁请旨神京,那刘狗携一干匪众围在府前,已是死罪,胆敢擅入,纵是苏学士也护不得他周全,不如留在府中,料这厮纵是狗胆包天,也不敢夺门闯入。”
于涛听了脸色大变,怒掴了他一掌,骂道:“什么狗?什么在府中!”
管家木楞楞怵在那里,这才想起下午老爷才新禁了“刘”音,让仆人把家里柳树也伐尽了,凡说“六”字的皆是杖责,用“陆”代之,下人胆怯,怕家主老迈听岔了,皆以“五七之间”言语,他哭丧着脸道:“狗贼!是狗贼!停,是停在家中!”
于涛大骂道:“你是个不识几个大字的白丁,如何敢在老爷跟前摆弄!须知老爷看过的书,比你用过的厕纸还多!你不曾学《易》,自不知经上说:初六:履霜,坚冰至。这狗贼来了,必不利于我。经上又道:上六,龙战于野,其血玄黄。我与他对敌,必定流血,乃是要命的关节。圣人言语,我岂能不从!”
于涛骂罢,自带这着家人从后门走了,弃了管家在此御贼,管家走也不是,停也不是,眼珠一转,把门闩撤下,去茅房托屎尿躲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