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圆滚滚胖子从人群中走出,春风满面道:“雄爷!哪阵香风把雄爷吹来了,朱揾不曾远迎,赎罪!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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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庄子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关中四姓,范家的产业,他们一族越岭渡河,历时旬月终于到了淮阳,在高邑县购置一处庄园,正在修葺。
前些时日,范家家主范恒从中州后来赶到,范瑜与父亲备述了种种近况。
家里被豪强刘雄讹了万余两银子,五爷及许多武师受辱,范恒沉思片刻,要他们息事宁人,勿要寻仇。
他把结交的郡中许多人物一一道出,范恒默默点头,然后道,董鹏远,张至昱,韩宝驹要深交,赵永康,朱家几个兄弟,要平交,萧希同,林克杰,张仁喜,张淮龙等不必交。
他接着道,关中三侠莫名失踪,可能是方县刘雄做得,范恒听了一惊,要他派人打探消息,不要走漏风声。
最后他顺口说,高邑朱家是做药材生意的,想要与他一见,范恒听了心中一动,便让儿子去居中联络。
先是范恒携四个儿子去朱家府上拜访,朱揾携四个儿子在家招待,两人一见如故,言谈甚欢,觥筹交错之际,已经谈好了许多许多大有可为的买卖。
范恒回去的时候,很是高兴,乘着酒兴,难得夸了范瑜几句。
范朱二人交往几次,颇为投缘,二人都是白手起家的枭雄,闯荡下这偌大煌煌家业。范家是关中豪门,朱氏是淮阳巨擘,门户亦是相当,范恒便提议要与朱揾做个亲家,乃是有意成全范瑾与朱有仓做一对冤家,朱揾听了只是笑,他见过范三小姐模样,甚是满意。
再一次酒宴时,范瑾藏在帘后,仔细看了朱有仓,却不曾记住什么模样,心中怅然若失。
范瑜知道自己父亲把两个妹妹都倚为奇货,在关中时,母亲要让她们与四姓结亲,父亲只是不许,他只以为父亲看上了肃州,并州的几位公子,后来合族迁往楚东,他才明白父亲的深意,却不知朱家有什么让他看重之处,难道不远千里,来这淮阳就是为了两淮的生药生意?
生药生意确实是赚钱,开药铺的营生比开当铺还要发财,若是开个医馆,简直如挖煤挖到金矿一般,就是家里住着个财神爷也不过如此。
家里住着一个财神爷,尚需每日珍馐美馔供养,一日三香,虔诚祈祷,得一医馆开张,每天都有善财童子登门不绝,那医生使出浑身本事,直让他们圆嘟嘟一个胖娃儿进,干瘪瘪一个瘦猴儿出,和尚来了强留下化缘钵,花子走时带不走打狗棍,跳蚤扒抽出皮里筋,蚊子腿也榨出二两油来。
何等本事,能这般敛财?范家是做的是生药买卖,此中关窍略有所知,却是不明个中详细,这几日听朱家父子几个说了多了,才是恍然大悟。
不愧是贯通岐黄的精诚名医,朱揾谈起平生的一本行医经来,滔滔不绝,如江奔流,另有他的几个儿子一边补漏拾遗,范家父子无不称赞,直道妙计,朱揾得意洋洋,正是说了以下几般。
其一,唤作无中生有,人来看病,先是装出摸样问切,如查不出什么病症,便故作高玄,道其有某病某症,开出些温补肾水的药方来,添一些墙角灰,灶前土的物事,引为神异。须知常人之躯,多有肾水亏虚的隐疾,给他吃这些温补之药,必定有所助益。倘若他的恶疾发了,再作另行诊治,此般便是两全不亏。
或笑道,此乃奸医也!
其二,唤作牛刀割鸡,病人患有风寒等寻常病症,若是对症下药,必定赚不到什么银子。坐堂医生须写个方子,内中无非是些什么茯苓、甘草,麻黄、桔梗、荆芥、防风、柴胡,另有添入朱砂、川乌、白附等烈药,病人服了,必不见好,再来求时,短病长治、小病大治,获利何止十倍也。
或笑道,此乃恶医也!
其三,唤作趁火打劫,有病人生了背疽之类的恶疾,前来求救一命,医生自无不可,待其躺倒床上,用火针,利刃拨开溃烂,半途施展银针之际,当向病人索要银钱,他为鱼肉,我为刀俎,他若不肯时,滥用尖刺扎其肌肤,不怕他不服。
或笑道,此乃鬼医也!
其四,唤作狼狈为奸,医生开方子时,加入此类药材,如蛤蟆尿,蚂蚁屎,苍蝇翅,蚂蚱嘴等奇葩,去药材店问时,辄以天价,所赖这两处都是我家产业,银子不叫外人赚半分去,获利如何能够不厚。
或笑道,此乃贾医也!
其五,唤作垂饵钩鱼,我医馆自有楹联,济难仁心肉白骨,回春妙手活死人,世间诸人,谁不怕死,所谓病急乱投医,他敢信我,我自敢下药,纵是死了,不得少一厘银子。
众皆笑道,此乃神医也!
如若被看破了,或是医死了人,亲眷来问罪时,又当如何?
朱揾大笑道,这般正唤作“医闹”!我下面养着百十个武师,又岂是好惹的,自当乱棍打在街上,扭送衙门,法办其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