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兰知道,拾荒者们不会感激男孩杀了一直欺凌他们的人,反而会憎恨他破坏了自己唯一的谋生途径。因为那个男人的尸体是在伊兰的窝棚前被发现的,所以伊兰也会遭到拾荒者们的憎恨。
伊兰知道即使自己把责任全部推到男孩身上也不能摆脱拾荒者们的憎恨,所以她选择逃走。并且,再次鬼迷心窍地带上了男孩。
一般来讲,在战场上要逃跑肯定是往战场边缘跑。但是伊兰知道假如有人看到了正在往战场边缘逃跑的人肯定会偷偷跟上去看他们会逃到哪里,甚至可能冲上去勒索。
所以,伊兰决定往战场深处跑。而且不能回头,连视线都不能偏。
果然如伊兰所料,拾荒者们都估计伊兰和男孩是去寻死,所以没有追过去。
在逃亡之后,伊兰和男孩遇见了一位贵人。贵人救了伊兰和男孩,让他们可以活到现在。从那时一直到现在的十几年的某一天里,伊兰给那个灰色头发紫色眼睛的男孩取名——“萧墨尘”。
伊兰述说了自己的经历之后面不改色,主动要听的凯瑟琳反而哭得稀里哗啦。
伊兰从回忆中回到现实的时候被泪流满面的凯瑟琳吓了一跳,说:“你……你没事吧?”
“没、没事……”凯瑟琳抹掉眼泪,用泛红的眼睛看着伊兰。“我没想到你们的经历竟然这么凄惨……呜呜呜……”
面对共情甚至超越当事人的情感的凯瑟琳,伊兰只好尴尬地嘴角抽搐着说:“呃……谢谢关心。”
就在伊兰和凯瑟琳之间的气氛变得特别尴尬的时候,厨房里的萧墨尘把炒锅里的菜倒在盘子里,转头对餐厅里的两个人说:“饭做好了。来帮忙端盘子。”
“哦,来了。”
“来了。”
伊兰和凯瑟琳同时站起身,朝厨房走去。
菜是洋葱鱼片、煎牛肉、番茄酱土豆饼,主食是米饭。虽然是搬家之后的第一餐,但是萧墨尘只做了简单的三道菜。与之相对,他把这三道菜都做到了极致。并且考虑到现在是夏天,萧墨尘做的都是入口温度低的菜。
伊兰和凯瑟琳并不是什么深闺大小姐,倾注心意制作的菜肴她们能看出来,所以即使只是简单的菜她们也非常高兴。
伊兰用筷子塞了满嘴食物,一脸幸福地咀嚼着。萧墨尘和凯瑟琳则是细嚼慢咽,并且他们很有默契地每次都等伊兰夹完菜才夹菜。
吃到一半的时候,伊兰突然拍了一下脑门说:“哎呀!”
“怎么了?”凯瑟琳疑惑地问。
伊兰懊恼地说:“我昨天说成人礼结束后要给萧墨尘做好吃的……我给忘了。”
“没事的。”萧墨尘给了伊兰一个微笑。“今天晚上做也是一样的。”
“嗯!”看到萧墨尘朝自己微笑,伊兰也微笑着点点头,然后继续大快朵颐。与此同时,伊兰脸上闪过了一丝忧愁的神情。敏锐的凯瑟琳捕捉到了伊兰的神情变化,但是她选择了默不作声。
午餐结束后,凯瑟琳和萧墨尘一起收拾餐桌。就在萧墨尘端着脏餐具打算跟凯瑟琳一起去厨房洗的时候,伊兰拉住了他白色外套的下摆。
萧墨尘还没来得及开口问“怎么了?”伊兰就抢先说道:“我想午睡。你陪我。”
萧墨尘皱起眉,没好气地说:“午觉可以自己睡啊。我还要收拾呢。”
伊兰没有听从萧墨尘的劝阻。她的手依然拉着萧墨尘的外套的下摆。
萧墨尘无奈地看着自己“喜欢撒娇”的姐姐,转头看向凯瑟琳想征求她的意见。
然而在萧墨尘的视线触碰不到的地方,凯瑟琳看到了伊兰眼睛里有一丝哀求和忧伤。所以她对萧墨尘说:“洗碗交给我就好。你去陪伊兰吧。”
萧墨尘疑惑地眨了眨眼,明明早上凯瑟琳还对自己说不要太宠伊兰,怎么现在又改变态度了呢?
萧墨尘再次回头看了一眼伊兰,却发现伊兰偏过了头,把自己的眼睛在萧墨尘的视线下隐藏了起来。
既然凯瑟琳没有异议,萧墨尘觉得自己也没有必要强硬地拒绝伊兰。所以他叹了口气说:“唉。好吧。不过只有这一次,不能有下次。知道了吗?”
伊兰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在萧墨尘放下手里的脏餐具后牵住他的的手拉着他上了二楼。
凯瑟琳目送两人远去的背影逐渐远去,然后独自收拾餐桌。
萧墨尘和伊兰来到了新家二楼的卧室。伊兰打开紫衫木房门,引入眼帘的是一张书桌、一个衣柜、一个床头柜、一座书架、两台落地灯、一扇大窗户、两片窗帘、一张双人床。这些物品理所当然都是木头制成。
墙壁上有雪白的粉刷,地板被铺上了黑与白纹路的瓷砖。在床头上方还有一幅描绘烟雨缭绕的深山的墨水画。
进房间之后,萧墨尘关上门,伊兰则直接脱下鞋扑到了床上。伊兰在床上翻了个面,用手不断地拍打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萧墨尘到那里去。
萧墨尘耸耸肩膀,脱掉鞋后按照伊兰的期望躺在了那个位置。
萧墨尘躺下之后,伊兰伸出双手抱住萧墨尘,把脑袋放在萧墨尘的胸口上。
平日里开朗大胆的伊兰此刻一言不发,萧墨尘感受着从胸口传来的少女柔弱的呼吸,说:“你希望我们两个人独处,应该是有话要对我说吧?”
“是的。”伊兰没有否认,萧墨尘觉得她的语气和气息比平时柔弱了好多,这还是他十几年来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伊兰。
伊兰双手紧紧抱着萧墨尘,用前所未有的柔声细气的语气说:“其实早上你和凯瑟琳之间的对话我听到了。凯瑟琳说假如你没反应过来,你的脊柱就断了……这是真的吗?”
萧墨尘伸出手放在伊兰的背上,同样轻声说:“是真的。”
伊兰着急地说:“对不起。你现在还疼吗?”
萧墨尘平静地说:“我没有那么脆弱。”
“……”伊兰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用带着哭腔的语调说:“你一直都这样忍受着痛苦吗?孤身一人流离于战场的时候;逃离拾荒者的时候;在‘文明世界’求生的时候;还有今天早上……你到底默默承受了多少痛苦?到底默默忍受了多少委屈?”
萧墨尘可以感觉到伊兰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衬衣。他抚摸着伊兰的背,说:“我选择沉默是因为我认为那是最好的选择。因为痛苦分成两份,痛苦的总量不会变少,反而让承受痛苦的人变多了。
“假如我一个人可以承受,那就等到快承受不住了再向别人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