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美妇目送病怏怏的男子离开后，猛然回头道：“你们是来应聘的？”

跟在她身后的那个前去通报的女孩回答道：“她们是陈悦然介绍来的。”

美妇点点头，在秦南熙和张雨涵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了。微陷的沙发并没有使她忘记保持得体的仪态，她的腰板挺得笔直，干练的西式套装丝毫不曾掩饰掉她成熟的曲线。

“别都站着，坐吧。”美妇快人快语，一边招呼秦南熙和张雨涵坐下，一边吩咐一旁的女孩道，“小汪，你去弄一点甜点过来，给我来一杯姜茶。”

秦南熙和张雨涵又再次坐下，那美妇的目光一直在她们身上来回打量，这让秦南熙感到有些不安。

那美妇瞧出了女孩们的局促，哈哈一笑，爽朗地道：“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这家咖啡馆的老板王春妮。说说你们吧，怎么想到来我咖啡馆应聘的？”

“我同学说，王……王老板最是体恤员工，是她遇过的最好的老板，在王老板的手下工作简直幸福得不要不要的……”

张雨涵的奉承话不及说完，王春妮打断道：“你们可以叫我王姨，我这把年纪足够当你们的阿姨了。你们分别叫什么，多大了？”

“我叫张雨涵，今年十九。”

“我……我叫秦南熙，过完今年也十九岁了……”

小汪送来了王春妮要的甜点和姜茶，王春妮捧起姜茶喝了一口，道：“别客气，尝尝看咱们店的甜点味道如何？”

“太好吃了！”张雨涵拿着塑料勺挖了一大口，不无夸张地吧唧道。

张雨涵的反应似乎让王春妮十分满意。

秦南熙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却也有样学样，挖了一小口品尝，轻声道：“好吃……”

王春妮放下茶杯，突然笑眯眯地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们都是什么星座？”

张雨涵道：“我白羊座的。”

秦南熙愣了愣道：“我……好像是双鱼座的……”

“好像？你不清楚你的生日？”王春妮感到有些意思。

“我只记得我的农历生日，我不确定我出生那年的新历是几月几号。”

“哦？”王春妮越发感到有些意思了，“那你的农历生日是几月几号？”

“二月初五。”秦南熙老实回答。

王春妮挺直的身板向椅背上靠了靠，似乎在计算什么，半晌后立身而起，简明扼要地道：“这样吧，你们找小汪填一份求职表，留下联系电话，我明天给你们答复。非常抱歉，我现在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小汪，你再来一份招牌甜点和两杯咖啡，算我请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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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城后已是黄昏，张雨涵在半路下了车，那里有直通她所在校区的地铁。

城市的灯火在暮色中陆离闪烁，那条在白日沉寂夜晚喧腾的小街一如昨日，带着扑面而来的烟火气息自得其所地蝇营狗苟。每一个怀揣梦想在城市——哪怕在城市的最底层——努力打拼的人们总有属于自己的位置，而她的位置又在哪里？秦南熙感到了埋藏心底的不踏实感越来越强烈，像无根的浮萍，失去了原本应该由自我把控的方向和动力，离不开，上不得岸，只好身不由己地随波逐流。所以赶紧找到一个能够养活自己的工作成了此刻的当务之急，这种愿望的迫切甚至超过了她的想象。

离岛咖啡馆的工作不仅仅看上去不错，在填写求职登记表意向薪酬这一项时，那个叫高歌的女孩趁小汪不备偷偷地向她们暗示的一个数字足以让任何人心动。然而对于最终的结果秦南熙却并不抱太大的希望。实事求是的说张雨涵的表现比她好，她如果是咖啡馆的老板也不会看上她的。她这是怎么了？患得患失，毫无底气。以前的她不是这样的。秦南熙记得她当初去来客公司应聘时那种无所谓的潇洒劲，当无所谓变得有所谓，当不在意变得很在意，底气又从何谈起？

秦南熙唉唉地叹了口气，贴着街边，垂头搭脑地滑进了漆黑的楼道。

苏菲姐又不在，秦南熙给她发了信息，苏菲未回。

无精打采地走进卫生间，除去衣物，让热水从头到脚在自己身上流淌。秦南熙心不在焉，脚底一个打滑，差点摔跤，幸好最后稳住了。可她还是听见了“丁”地一声，那一声脆响来自翡翠挂坠与墙面的撞击，秦南熙赶紧摘下了须臾不离身的坠子，坠子被磕出了一道细如发丝般的裂纹，让她心疼不已。

出了卫生间，秦南熙从苏菲的梳妆柜里翻出了一个空的首饰盒，郑重其事地将这坠子收了起来。对她而言，这绝对算是倒霉的一天。

情绪低落的秦南熙将自己像一个麻布袋般扔到了床上。她感到好累，从身到心，四肢百骸，每一个部位都又酸又涨。肚子饿得咕咕叫，却偏偏一动也不想动，挨过了一些时刻，居然又不饿了。困意涌将上来，秦南熙迷迷瞪瞪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多久，像是预感到什么似的，秦南熙在一个激灵后惊恐地睁开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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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菲这一天过得十分充实，一早出门，在约定的时间接受了一家国际时尚专卖店负责人职位的面试。面试官是一个金发碧眼的洋人，自称吉姆。苏菲的文凭和工作简历让他十分满意，一番对谈下来，苏菲一口流利标准的外语、清晰敏捷的思维、对该时尚品牌的理解和对市场的独到分析都让吉姆无可挑剔，当场拍板录用。面试一结束，苏菲就办理了入职手续，因为新店正在筹备之中，正式的上岗日还要等总部通知。

午间的时候又接到了保险公司的电话，保险公司产险部核赔科关于她在一场交通意外中车辆报废理算复核的审核已通过，让她在工作日期间带上相关证明领取赔款。保险公司的高效率大大出乎苏菲的意料，那场交通意外迷雾重重，并非一目了然，理赔能如此顺利着实让人好奇。苏菲礼貌而委婉地表达出了自己的疑问，对方很干脆，直接表示交警部门出具的《事故认定书》撇清了她的个人责任。敢情有人在中间帮了大忙。

那个人自然便是邓如烈了，除了他苏菲想不到还有谁。

邓如烈，这个名字一直印在苏菲的脑子里，虽然不愿特意想起，而一旦想起，心里却升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说实话，此人一开始留给苏菲的印象并不太好。换成任何人，第一次见面就被对方居高临下咄咄逼人地审讯，能留下一个好印象才是怪事。办案时候的邓如烈冷静得叫人害怕，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就像外科医生一般无情，而其实他居然也有温柔的一面。在从那场恶梦中惊醒过来的瞬间，正是这个男人的目光和言辞给了她慰藉和力量。那时候的他笨拙得可爱，又坚定得让人心安。正是在那一瞬间，她居然对他产生了难得的信任。

苏菲不是一个容易轻信于人的人，准确地说这世上就没几个人值得她的信任，尤其是男人。苏菲经历过形形色色的男人，老的、少的、穷的、富的，她以为自己已看穿了第一性的虚伪和狡诈、懦弱和卑劣，男人从根子上而言都是得陇望蜀见异思迁自尊自大自私自利的集合体，相信一个男人不如相信一条狗，背叛女人的永远都是男人，而狗的可贵的忠诚则是男人们无论如何也学不来的。苏菲自己也不敢相信，她居然会对一个几乎全然陌生的男人产生这样的信任感，为什么呢？

苏菲不想深究，犯不着为一个生命中的过客寻找能说服自己的理由。是的，他只是一个过客，彼此偶然的照面，萍水相逢，注定了相忘于江湖，风过了无痕，如此而已。所以，抱着一颗平常心和对邓如烈暗中援手的感激之情前往交警大队时，苏菲想她和他的见面将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