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珽长舒一口气,心中不禁又惊又喜,立刻跪拜道:“谢丞相。”
心中不免打鼓:“自己此去若说不成,会不会大祸临头?”
高欢右手以剑支撑着起身,对着祖珽说:“走吧,我随你督阵壮胆”,一旁的侍者赶忙过来搀扶着。
斛律金顺手拿起火炉旁的大氅给丞相披上,说道:“丞相,子月冬寒了。”
祖珽不敢言语,退到一旁避让,跟着斛律金身后走出帐外。
高欢站在帐门口,寒风袭来,举目望去,营火寥寥,兵士们挤在一个个火堆前取暖。
高欢看了眼帐外侍立的左卫将军刘韦,又看了眼扶着他手臂的侍者,对刘韦说道:“拖去砍了吧。”
侍者惊诧间,扑通一声跪倒,抓着丞相高欢的裤腿,以头怆地哭喊着:“丞相,小奴无过,丞相饶命啊!”
刘韦召过两个卫士,不由分说,拉走了侍者。斛律金心头一紧,却下意识地上前接替,搀扶住了高欢。
高欢看了看裤脚,不厌烦地跺了跺脚,侧身对斛律金说:“就算不是他人眼线,这种不机灵的,留在身边也没用。”
高欢诸子年轻,辅政人选乃是机密敏感之事,岂容外人旁听。
斛律金明白其中厉害,回说:“臣晓得了。”
高欢转身招呼道:“祖参军,随我点兵,出营!”
两个时辰后,祖珽的嗓子都快喊冒烟了,初冬空气的寒意加上血战过后的阴冷,丝毫不影响祖珽身上汗漓漓的。
玉璧城伫立在脚下这个小小的山包顶上,方圆不过三百步。
城前沟堑交错,散落着些残余兵士的尸体。不远处的土质城墙早已经千疮百孔,破败不堪。
破损的城墙处,数排削尖的木栅栏补上了缺口,还反嵌着无数铁钉和尖刺。栅栏后面,城里的军民正在挑土打夯重修城墙。
祖珽摸了摸额头的细汗,又扯着嗓子吼道:“韦城主、韦大人……看在你我两家旧交的份上,不要再白送性命,赶紧降了吧。”
“免得城破之日,无辜残兵百姓枉受屠戮。”
山下军阵擂着列阵鼓,祖珽知道丞相在阵前望着他的动静,心里不禁咒骂道:“天杀的贺六浑(高欢的鲜卑名字,此刻祖珽如此称呼,表达他的鄙夷之意)。”
“我在这儿吊着脑袋招降,捶他哪门子的列阵鼓啊,这不是要我命吗?”
心急如此,祖珽顾不得长幼尊卑、礼义廉耻,扯着嗓子继续吼道——
“韦大爷啊,玉璧城方数百步,羸兵不过一万。鏖战月余,而今城墙残破,汝之兵卒也十不存三。”
“然我高丞相雄兵十五万,气吞山河。”
“投矢如雨,可有片瓦可蔽?飞石如雹,可有寸屋可存?”
“丞相惜才,不欲韦大人你受辱。圣上爱民,不忍百姓填壑。还请速速归降吧!”
祖珽歇了口气,继续叫道:“韦城主啊,韦大爷,你定是听得见的,回在下一句话,吱一声也好啊!”
“吱”的一声,城门隙开,闪出一个小生……
来人约莫十二三岁光景,面黑如炭,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手上抓着一团东西在啃食,嘴上却喊道:“哪个孙子在叫爷爷?”
祖珽吓了一跳,瞪了小孩儿一眼,定神说道:“小儿休得无礼,我乃魏国高丞相帐下,并州参军祖珽,祖孝徵。”
“莫不是城中已无可战之兵?竟然让一个破落户的黄毛小子来守大门,快叫你家城主前来相见。”
小孩儿哼了一声,说道:“我大魏皇帝陛下在长安,当朝丞相乃大将军宇文泰。”
“你家那些个贼子逆臣,尿泡吹个气,装球。”
“呱噪了半日,你不口渴,我还耳痛。”
“我爹爹说了,关西男儿,绝无降将军,你赶紧走吧。”
祖珽这才知是韦孝宽的小公子,却见得这番邋遢光景,想必也是在城中吃了不少苦头。
于是他赶忙拱手堆出笑脸道:“见过小韦公子,个把月了,玉璧早已破败不堪,城中想必乏食,再如此下去,城破之日,性命不保啊!”
“哼,高欢鼠子,亲犯玉璧。箭弩一发,元凶自毙。”
小孩儿嘴里诵出讥讽高欢的小儿歌谣,对祖珽的说辞不屑一顾。
“黄毛小子,怎敢胡编谶语,辱骂我家丞相?”
“哟哟哟,急了喂”,小孩儿大笑起来。
“十五万大军攻我玉璧,被我一万守军打得抱头鼠窜、尸横遍野,不是鼠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