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二 魏常善(1 / 2)累骨共筑撑天的柱首页

学校食堂是一脉相承贵且难吃的。我走读,常帮我心怡的女孩带早餐。

微亮时早餐店多两类人,两类人相似。一类是我这般走读的学生,衣装相同,但有些却讲究起鞋表书包之流,一类是我不大了解的工人,衣装不同,却清一色黄且带灰的工帽。我无知时,常告诫我别成为他们。

记忆中,工人们时常会闲聊几句打发时间。魏常善是新来的,他的脸很大众,但却另有特色:不高,却又因瘦弱意外显得高挑。他是最爱讲的,黄帽子也是最干净的。他说,他当年高考快六百分,工友就笑问:“那你最后怎么与我们为伍?”魏常善也不恼,说知识分子和工人阶级都能当家作主,都是一样的。静默一会,又说他那年分数线太高,若换个出身,他早就去了双一流云云。我听着,对魏常善生出不屑,暗骂他自己不够努力就怪别人,不类我努力上进,工友也继续笑。魏常善最后又开始骂一些我不认识的称谓,工友却不再笑,一起义愤填膺。

我心怡的女孩以读书为由拒绝我时,魏常善的帽子也开始落灰了,但他依旧爱讲。他说工作不好找,没有双休,没有八小时工作之类的,我是肯定不信的,但又有些怀疑,想听他继续长篇大论,他又突然止住,好像碰到什么禁忌般。他转口说他二战失败,家里催他找工作,工友说他书白读了,二战中国赢了才对,魏常善就和工友们科普考研的事。工友们听懂了,他们祝福魏常善。

我发现心怡的女生常和一个男生去图书馆。朋友和我说,那个男生穿的鞋是什么钩子,很贵。我直接拆穿了我朋友,一双鞋怎么可能抵上我妈妈两三个月的收入。我不闻窗外事,努力读书,我要成为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

早餐店看不到魏常善的身影了。听工友闲聊,才知道他三战去了,但过了两三个月,我就又见到了魏常善,他没多大变化,但我莫名感觉他更绝望了。

我渐爱听魏常善的吹嘘,可他回来后的吹嘘变的奇怪。一开始,嘴里说的是“太卷”、“不联合却自相残杀”之类的,我听得似懂非懂,之后又是“恩格尔”、“基尼”之流,我就完全不懂了。我猜他是放弃努力了,对他越发不屑起来。工友们一开始会回应魏常善,后面也对他爱答不理,他就说着什么“话题高端,人心浮躁”之类的,工友就不理他。他也怕孤单,又正经的吹起牛来,早餐店就又欢乐了。

百日誓师大会,我几个朋友没去。我问他们为什么,他们有的说去国外,有的说保送,有的说形式主义浪费时间。我真诚的祝福他们,他们真诚的祝福我,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我不再在意那个心怡女生的消息,开始更加努力的复习,我相信黑马是我。后来见到工人时,我也时常告诫自己要不停奋斗,要让他们生活好一些。

魏常善渐渐不再活跃,后来竟成了最安静的那个,偶尔也不见他几日,听说是去摆摊创业什么的,我祝福他。

魏常善不在时,工友们骂他黑心,几块速冻的臭豆腐,加点料,就敢卖二十。骂完几句,也就忘了他,仿佛他从未待过。魏常善在时,又忘却骂的同他聊着,问他创业如何,他便昂起头,说政策如何好,收益如何高,再絮叨起创业经验,邀着工友们光临。工友们应和着,又聊起其他话题,魏常善便消停了。

我老师说,我是好的,我眼里有光,我照镜子反复看不出来。魏常善眼里倒是有。我夜间路过他摊位时看见的。他摊位没什么生意,在那卖力吆喝着。

我也卖力学习。再见他时,已是高考完后。我意气风发,难得奢侈,早餐加了个鸡蛋。吃着早餐,听,魏常善又活跃。

日子久了,我同工友们也算混熟,悄悄问原因。工友说,魏常善之前卖臭豆腐,提心吊胆,贩子们不准他卖低。他觉得贵,可有人觉得便宜,更有人爱买,周围的摊子也靠这赚了很多,但魏常善就是觉得不对。

工友看了眼魏常善,模仿魏常善语气。

“十五就够我吃一天,加五块却只值四块臭豆腐,我赚不踏实。”

工友夸魏常善,说他算是有良心的,老实本分多好,赚黑心钱早晚遭报应。

我没讲话,我觉得臭豆腐不贵。

工友又问我考的如何,我说还好,工友就念叨起他家小子,说他读个大专,只会要钱,一个月工资大半供了他。我反驳说,大专没什么不好。工友看了我一眼,说,等我到了他的年纪,就懂了。我说,我们都是成年的人。工友没接话,埋头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