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五一就会瞎吹!我妈说,布谷鸟一叫,春天就到了!你们看,左公路边的包谷地,右边的棉花地,满眼都是新鲜的绿、到处都是绿绿的,春天真好啊!”刘文格开心地小跑着跳起来,又惋惜地,“要是前年冬天,公路两边的沙枣林不砍掉就好了,也绿绿的!哪像现在路两边的这一棵棵才栽了一年的细细的钻天杨,一个个小棍棍似的,又矮又小不说,还光秃秃的,连一片叶子都没有!”
“你妈才瞎说!我爸说,布谷鸟一叫,夏天就到了!”詹五一不屑地撇嘴,“我爸说,这些小钻天杨,不出三年,就比那些长了好多年的沙枣树,高多了!”。
“你爸才瞎说!你以为你爸,是啥?你爸詹老板,连学都没上过,懂啥呀?!”
“你妈八个馍馍陆咕咕,哈哈哈,在梦里上过学吧?”
“去你的!”刘文格说着弯腰拾起一个小土坷垃,朝詹五一扔去。
结果,小土块没打到詹五一,倒打在了后面过来的一辆自行车的后轮子上,那是个回十三连的男生。
那男生跨骑在车梁上,对刘文格怒目:“他妈的,爪子痒啊,扔你妈的!”
“扔你妈的!”詹五一停了跑步,回身对那男孩子怒喝道。
那男孩子一看詹五一比自己高大半个头,就没再出声,加紧蹬了几下,“嘎吱嘎吱”地,冲出好远了。
“你俩别闹了,咱们快走吧,别磨蹭了!人家张英姿康雁翎蔡卓娅薄一苇,她们骑自行车的,早放学回到家里,恐怕作业题都做了好几题了!”高萍对打打闹闹的那两个直皱眉。
“关关关?——”萧梦迪想起,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这几个字眼。想起来了,她一次去蔡卓娅家,也就是张文教铁喇叭拦惊马,她和梦桑误撞进蔡卓娅家那次,好像听她妈妈叫她关关,看来,关关是蔡卓娅的小名。
只是,她想不明白,蔡卓娅的妈妈为啥给蔡卓娅取了这么个小名?!咕咕屁的叫声的小名?!爱放屁的一种鸟的叫声,臭臭的小鸟的叫声?!
远处,那棵孤零零的高高的银绿沙枣树梢,咕咕声,停了。
她收回目光,看着眼前,这条灰白的沙土路两边,站着的一棵棵可怜兮兮、光秃秃、春天里没有一片绿叶的小钻天杨,直叹气。
前年此时的路两边,还是左右两条蓊蓊郁郁的银绿色沙枣树林,笔直伸向灰蓝的天边。
可是,1977年冬天,这条两公里多长,公路两边相夹的沙枣树林,几乎一下子全砍光了!只有毛渠边上,远处的大田地角,还站着三两棵漏网之鱼。
不只是这条大公路上的两排沙枣林,连队通往13连公路两边的沙枣林,也突然消失了。
马号前面通往洪沟的那片沙枣林,也基本没有了,只剩了棉花地头的几棵个头矮小的。
听刘文格说,连里领导们说什么沙枣树干弯弯曲曲,不成材,没啥经济价值。
不只是,没了沙枣树林,连队孩子们小时候最爱去的那片青桑林,也几乎同时给砍掉了。炎炎夏日在青青的桑林里,孩子们又能乘凉,又能用枝条够,或跳着脚,去摘青叶间那一粒粒红红的、黑亮的桑果,或者,捡拾着掉落青苇、苦豆子等野草间的红的、黑的星星点点的小桑果,那快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地响彻青桑林。
萧梦迪的心里,难受了好一阵子。她想不通,大人们为啥要砍掉那些长得好好的,又高又茂密的沙枣树?!能结好多酸酸甜甜果子的桑树?!她不知道,啥是经济价值?
她知道的是,以后的春天,再也看不到新绿的沙枣树林如烟似雾,像两条看不见头尾的绿龙蜿蜒在天地间的壮丽景象了
以后的五月,再也见不到绵延几里的金灿灿的沙枣花开阵阵香的壮观阵势了。以后的秋天,再也吃不到那一串串红澄澄亮晶晶玛瑙琥珀般的、酸酸甜甜的沙枣了!也吃不成一颗颗酸酸甜甜的黑桑果、白桑果了。
那少得可怜的幸运的漏网之鱼,基本上都是不起眼的长得不好的矮树,轮不到她去,那可怜的一点沙枣,一定早被别人抢光了。
那几棵漏网之沙枣树,实在满足不了她对沙枣树的热爱。不过,一想到聊胜于无。她的心里,又好受一些。
1978春天开学的第一天,萧梦迪在上学路上就发现,去10连的公路两边,全换成了一排四行小指粗细笔挺的钻天杨。
去13连的公路边,马号那边,几乎,凡是原先站着一棵棵树冠茂密沙枣树的地方,都站成了一棵棵细细小小的、没有枝叶的光秃秃的钻天杨!
后来,她在班里听说,不只是她的连队,他们班的13连、10连、12连、14连的同学们说,他们连队的沙枣树林,也基本上都砍光了,全都换成了一棵棵笔直的小钻天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