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点头：“如今四妃之中，淑妃、贤妃之位还空着，董美人是怀化大将军侄女，努努力还是有机会的。”

“董美人的母家是正三品怀化大将军府，比陆大人高了整整一阶，位分却同陆美人一样，只是因为董美人性子直，嘴巴快，老是被皇后责罚。陛下也没有特意晋封，若是没有孩子，怕是很难上升了。”湘云摇摇头，随即话锋一转，“娘娘的父亲是御史大夫，又得太后扶持，如今一进宫便做了贵妃，多少人眼巴巴地望着您呢。只盼大皇子丧期过后，娘娘能够早日侍寝，为陛下诞下一儿半女。”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我如今就算爱慕着陛下，心里也不愿遭受皇后生子那样的苦楚，实在是太过骇人。如今我每每想起皇后那声凄厉无比的惨叫，便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时辰不早了，咱们回吧。”

今日是又是十五了，陛下此刻应该在皇后宫里用晚膳。时间过得真快，已经是五月了，算一算时间，姐姐已经走了两个多月，皇后产子也已经过了两个多月，宫中的禁娱令还有一旬便可以解除了。正好赶上六月的太后寿辰，届时宫里一定会好生操办一番，洗一洗污晦之气。

才到麟趾宫门口，便看见正殿坐着一个藕粉色的身影。

“娘娘，莲夫人已经在此等了您片刻了。”楚烟上前小声道。

莲舟见我来了，十分欣喜，站起身来。如今五月衣衫轻薄，她穿着藕粉的纱衣，三个多月的肚子已经微微可见凸起。她规规矩矩地下跪请安：“奴婢拜见贵妃娘娘，娘娘万安。”

几日不见，她倒是安分了不少，也没有前几日那般娇气了。我道：“免礼。莲夫人身子重，不必多礼，今日有事外出，倒叫夫人好等。只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我主动询问，莲舟也赔着笑容，亲昵地扶着我的手臂，邀我一同坐下。落座后，又凑过来，故作亲切道：“贵妃娘娘日理万机，奴婢来得不是时候，是奴婢的不是。”

我不言语，等着她下文，她见我并不同她客气，便又笑道：“方才奴婢才去拜见了皇后娘娘。如今皇后产后虚弱，失子后又未养好身子，终日以泪洗面，形容枯槁至极。”

我叹气，抿了一口茶水：“她爱子心切，已经养到足月生产，骤然失子，定然心痛。”

莲舟道：“娘娘您有所不知，方才陛下来了，奴婢还在，皇后当着奴婢的面，连陛下都不大搭理呢。陛下虽然体恤皇后，但是当着奴婢的面被赶了出去，心里定然是不悦的。”

果然被姨母猜中了么？皇后是太子太保长女，千金之躯，千宠万爱长大，心性总归要高上许多。如今因为丧子之痛闭门不出，不务皇后职责，又婉拒陛下，终究是要被议论的。皇后才没了皇子，莲舟大着肚子去拜见皇后，也不知皇后是否更加触景伤情。这个莲舟，也不知该说她单纯还是有心计。

“皇后才没了孩子，你少在她面前走动，免得遭到责难。”我淡淡道。

莲舟闻言很是感激，叹道：“奴婢就是知道，娘娘宅心仁厚，救了奴婢一次，还肯救奴婢第二次。”

我故意道：“你已经怀上皇子，成为了这宫里最有福气的女人，何须本宫来营救？”

莲舟欲言又止，见她此番动作，我会意，立刻屏退了左右下人。

“如今你可以说了吧。”我道。

“贵妃娘娘！”莲舟忽然起身，直直跪在地上，叩首道，“奴婢在凤仪宫陪产后才知，女人产子九死一生，万分艰险，若遇难产，生死全在太后与陛下言语之间。奴婢自知卑贱，不比皇后身为国母，母仪天下，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奴婢和腹中孩子只能二选一，怕是太后和陛下必定会舍母保子，弃奴婢于不顾的！”

我扶着她的手臂，想让她坐下来，道：“你这又是做什么，你身怀有孕，怎的又跪下了？”

莲舟固执地跪在地上，腰背挺直，转眼间泪水已经夺眶而出：“奴婢卑贱之躯，原只是为了给皇家开枝散叶，但奴婢也有私心，想着生下皇子能够光耀门楣。但若是难产而死，还要着身后名做什么？还不如现在就流了这个孩子。”莲舟紧握双手，一拳锤在自己腰间，吃痛皱眉。

身边没人，我只得蹲下身来，拨开她的双手，疾声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快住手！”

莲舟摇摇头，扶着椅身，哽咽道：“奴婢本是低贱红霞帔，住在掖庭，月俸只有五两银子，每月要寄三两银子回家赡养父母兄弟，剩下的打点宫人，日子很是艰难。那日娘娘救了奴婢，本想苟延残喘，不想接了这泼天的富贵，受了陛下雨露，仅一次便有了身孕，如今又做了夫人，从掖庭搬到了浣莲阁，有了自己的住处和侍女，月俸也涨成了十两银子。眼见着日子一天天好起来了，腹中的皇子也一天天长大，如今已可以感到他在腹中活动了。只是奴婢近日总是担心，十月怀胎，生产时会像那日皇后那般，逆产横生，顺不下来。贵妃娘娘，若真到了那时，奴婢应该怎么办？娘娘可要救救奴婢啊！”

我好言安抚道：“皇后难产是由于她自身体弱，你身体康健，到时候必定会母子平安的。”

莲舟泪眼汪汪地看着我，凄然道：“若是奴婢运气实在不顺，遭遇难产呢？贵妃娘娘会救奴婢吗？”

我看着她期许的眼神，坚定地点头：“太后当时如何说的，你难道忘了吗？”

“奴婢没忘，太后要产医务必保全皇后性命，舍子保母。”

“这便是了。”我顺势扶起她，让她坐在软垫之上，“太后如此保全皇后性命，必定会同样保全夫人的。孩子没了，夫人还可与陛下再有，夫人若是难产而死，又来何处寻如同夫人一般美好的女子呢？”

莲舟仿佛吃了定心丸，不再流泪，只是小声抽噎着。我将桌上的点心递给他说，她道谢接过了，默默吃起来。

“到底是麟趾宫有自己的小厨房，娘娘这里的点心真是香甜可口。”莲舟赞叹道。

莲舟手中是梅花酥，是用了南樊进贡的赤蔷薇制成的梅花状的甜食。使者将赤蔷薇藏在冰盒中千里加急送来封都。太后不喜这些艳丽的鲜花，皇后正在为孩子服丧也并未收下，宁修仪尚在禁足，因此全数赏给了我，也只有我才有。我喜欢梅花，便让御厨将糕点做成五瓣梅的形状。

莲舟孕中胃口极好，吃了一个又吃了第二个，赞不绝口，很是喜欢，我便将这一盘都给了她：“甜食到底不是正膳，夫人少吃些，留着带回宫晚些再品鉴也是好的。”

侧殿，湘云和楚烟已经开始补菜，饭香飘来。我不愿莲舟在我这里用膳。她是孕妇，我并未为她单独准备吃食，若在我这里吃坏了我可担不了责任，便道：“莲夫人，本宫今日未曾料到你会来，便没有准备有孕之人的饭食。麟趾宫里的菜食油腻，请莲夫人回自己的宫殿用膳。雨画、雨笙，送客。”

莲舟闻着空气中的饭菜香味，手中的梅花酥瞬间就不香了，她见我的侍女已经回来，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恋恋不舍地走出了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