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醒来，已经日上三竿，身边早已空空荡荡。我撑起酸涩的身子，下床梳洗，瞥见楚烟在一旁掩不住喜色的笑脸。

走出宫殿门才发现，昨日沐浴的汤泉寝宫是同心殿。

很快便回到了麟趾宫，宫女内官皆在宫门口跪迎我昨夜侍寝之喜。为首的几个内官各自手捧银盘，内置奇奢珍宝，玉器宝石，耀眼夺目。雨画上前道：“今晨，陛下和太后都派人来赏了好些宝物，供娘娘赏玩呢。”

没想到，侍寝之后竟然更加春风得意，我轻快道：“都收入库房吧。”

雨画又说：“娘娘，方才芙如姑姑来过，请娘娘回宫后速去慈宁宫。定是太后娘娘要当面嘉奖娘娘呢。”

“好，本宫这就去。”

一路飘飘然到了慈宁宫，想着等下应当如何谢过姨母的嘉奖。到了慈宁宫，太后正在院中侍弄庭前花草。夹竹桃陆续绽放，粉嫩的一小朵一小朵，如晨露般散落枝头，也给安静的慈宁宫增添了些夏味。

“母后，小合来给您请安了。”我甜甜道。

太后并不抬头，目光仍旧扫视着眼前的花朵，用长长的金护甲拨弄着小小的花瓣，音色平稳：“昨夜睡得可好？”

我不太明白太后问这句话的用意何在，便只是答道：“承蒙姨母关怀，小合一夜无梦，睡得很好。”

“芙如，拿软垫来。”太后吩咐。我更加疑惑了，侍弄鲜花要软垫做什么。

芙如姑姑应声去了，很快便拿了一方云锦软垫回来。

“跪下。”太后沉声道。芙如姑姑将软垫放置我身下，默默退至一旁。

我只觉得委屈，很是不解。太后才上次了我奇珍异宝庆贺，怎的现在又要我在这院中顶着日头下跪？

“母后……”

“哀家让你跪，你便跪。”不容置喙的声音传来。

纵然疑惑，我也是照做了。五月中的晨间，日头还不算毒辣，只是还是让人心生燥热。我道：“合儿不解姨母用意，请姨母明示。”

“哀家罚你，是怪你头脑简单，授人以柄！”太后愠怒，“三月禁娱期未过，皇后尚在服丧，你便与陛下圆房，还大张旗鼓前往同心殿沐浴汤泉，不知节制，这是其一。”

我并不服气：“禁娱是陛下下旨，侍寝也是陛下主动提出的，小合如何能左右陛下？况且合儿是陛下和姨母同下旨册封的妃嫔，就算违反了禁令，别人又能说些什么？”

“这便是你的错处！你身为贵妃，虽暂未掌权，但哀家有意培养你协理六宫，便不能这般任性妄为。陛下召幸，你应当劝诫陛下。妃嫔虽不敢言，但皇后责罚你又当如何？前朝言官知晓了又当如何？你的父亲为御史大夫，理应察情进言，你如此破戒，是要将你父亲烹于烈火之上吗？”太后字字犀利，直戳人心。一说到父亲，我立即明白自己的错处，也不敢再顶嘴了。

太后又道：“如今皇后一族势力愈发强盛了，皇后的亲哥哥王珺才被陛下封为御史中丞，虽在你父亲手下做事，只是朝堂之上，处处针对，即使对淮儿也毫不客气。你侍寝一事，定会被他拿来大做文章，届时你父亲又免不了在朝堂上难堪。”

我听见姨母如此分析，瞬间心急如焚，连连告罪：“小合知错了，姨母，小合真的知错了。若是早知晓父亲和哥哥在朝中会因此受罪，小合万万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犯下如此大错，请姨母责罚！”

“这只是其一。再有，你毫无戒心，将宫中甜食赏给莲夫人，她食用后身子不适，你却毫无应对之策。此次算你运气好，她腹中龙子并无大碍，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你将如何脱身？陛下虽善待你，焉知会善待你几时？届时你又当如何自保？”

这些都是我想都不曾想的事情，却被姨母这般直接地指出，我暗暗佩服姨母的深谋远虑，连连叩首：“小合初入宫中，诸事不懂，必定时时聆听姨母教诲，谨记此次教训。”

“哀家不是怪你将甜食赏给莲夫人，而是你事事无谋算，遇事无应对，蠢笨至此！就算哀家能护你，陛下的心冷了，你又能走到几时？哀家如何放心把这后宫交给你，到那时你将如何帮你哥哥成大事？”姨母苦口婆心道。

“姨母教训极是。”姨母此番骂我，真是毫不留情面，我自觉难堪，暗暗咬紧了牙关，“如何才能将功折罪，还请姨母明示！”

我跪在地上，仰面朝上，满含愧疚，又无比殷切地期盼从她口中得到指点迷津的答案。太后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刺目的日光从她背后射来，难辨其神色容颜，只闻她的话语刺骨生凉。我跌坐在地上，浑身颤栗。

一定要如此吗？

阴影下，她的双眼如暗夜里的豺狼。一切皆是为了你的父亲和哥哥。

我求助般看向身边，四下空旷，唯有芙如姑姑站在不远处，淡漠而坚定地看着我。

“你便在这院中跪到日中再回宫用膳吧。”太后一甩宽大衣袖，径自走回了室内。芙如姑姑于心不忍，只是也不敢说什么，跟着太后离开了。

我咬着唇，今晨睡过了辰时没赶上早膳，腹中空空，又来得匆忙，我有些头昏眼花。日头越来越大，跪了许久也愈发炎热，汗流浃背，只觉度日如年。湘云在我身后用帕子给我扇风，只是不敢让太后发现，所以动作很小，也无济于事。

望着灿烂晴空中的星星，我心中已经明了，我应当是，熬不到日中了。两眼一黑，便晕了过去。

醒来时，已经躺在麟趾宫柔软华美的床榻之上，床头药味弥漫。我偏头一看，是一碗浓稠汤药，好生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