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姨母所言，我侍寝之后，她便开始让我学习起后宫事宜，将下月她的三十九岁寿辰交予我操办。距离六月廿四还有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我每日身在麟趾宫，心却游走在各宫之间，遣人问了各宫的喜忌，安排尚仪局、尚食局、尚工局合力布置宫宴，为太后准备寿礼。湘云和楚烟跟在我身边，帮了我许多忙，若没有他们，我真是要心力交瘁了。

太后的寿辰，亦是母亲的寿辰，今年不能再家中陪伴母亲。往年的生辰礼都是子女亲手做的。今年我即使位至贵妃，也还是按照惯例，为母亲亲手制礼。母亲属羊，我便于晚间闲暇时分为母亲做了个羊角珠玉璎珞，用将银项圈和晶莹宝石串在一起，十分精巧。

五月已过，凤仪宫恢复了请安，只是天气逐渐炎热，皇后体恤，只下令晨省。她心病难愈，每每训诫不过是老生常谈的几句，后妃耳朵都要听得起茧子了。宁修仪尚在禁足，座下闻婕妤、林才人和莲舟都已经投靠于我，陆美人与陆才人温顺乖巧，我不主动招惹董美人，董美人也不招惹我。一时之间，我在宫中的地位逐渐稳固，众人对我更加毕恭毕敬，礼遇有加。

六月本就忙碌，迟暄又总召幸。我初尝人事，他三两日便召见，我虽也欢喜，只是晚上总休息不好，第二日便没有精神，因此有些不堪其繁。好在葵水终于来了，这才偷得浮生闲暇，静下心来操办寿礼。

终于熬到了太后寿辰。这日夜里，皇城内久违地下了一场雨，日出后雨过天晴，惠风和畅。朝晖殿内布置得颇为华丽，案几两侧有鲜花作衬，都扫了水珠保鲜，宫梁上挂满了玉带彩绸金铃，随风飘摇，时时铃铃作响，大红地毯铺到白玉阶下，如此辉煌艳丽。

我在朝晖殿确认了筵席台面，派湘云和楚烟在此守着，自己又亲自到慈宁宫接太后。

太后今日衣着华丽，胭脂色的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一套闪闪发光的绿翡翠首饰，还点了面靥，光彩照人。此刻正在整理衣衫，想是已经妥当了。

我笑着迎上去：“瞧瞧咱们的寿星，今日竟然比儿臣还要明艳动人呢！定是天公瞧见了，才雨霁云销，恭迎母后寿辰之喜。”

太后今日对我格外亲昵，笑着骂我没大没小，又夸我愈发会说话。我扶着她的手臂，伺候她上了轿辇。

等到了朝晖殿，众人都已经到齐了。

太后入座上首，陛下和皇后共坐右侧。我的座位在太后左侧，离得近些，可以陪她说说话。

阶下起有闻婕妤等人，莲舟身后还有一些我不熟悉的末位妃嫔，想来人都到齐了。殿内喧闹一阵便安静下来，我清了清嗓子，带头说了祝寿词，开始了献礼。

尚工局从涄州找来一块奇石，正看是“寿”字，侧看又是“万”字，呈到大殿中央，众人并不能从一侧看清其中奥秘，我便扶了太后下座观赏，道：“芝兰为寿，相辉映，簪笏盈庭。花柔玉净，捧觞别有娉婷。天降祥瑞奇石，愿母后万寿无疆。”

太后啧啧称奇，看样子颇为喜欢。

众妃嫔开始献礼。

皇后献上了一套玉器茶盏，闻婕妤奉上保养延寿丹药，董美人则是送上亲自描摹的寿帖字画，陆氏姐妹合力送上一盆西州贡椒树，听闻其籽辅以菜肴，十分鲜香。

待到送完礼，上菜后就可以一道一道地跟着吃下去了。准备了如此久的宴席，其精华全在于菜品上，出不得半分差错。

“蜜饯四品：蜜饯银杏、蜜饯樱桃、蜜饯瓜条、蜜饯金枣——”

宫女们排成整齐的队列，端着菜肴翩翩而入。

“饽饽四品：翠玉豆糕、栗子糕、双色豆糕、豆沙卷——”

“酱菜四品：甜酱萝葡、五香熟芥、甜酸乳瓜、甜合锦——”

“前菜七品：喜鹊登梅、蝴蝶暇卷、姜汁鱼片、五香仔鸽、糖醋荷藕、水中翡翠、青玉菜卷——”

酒过三巡，迟暄向太后举杯敬酒：“愿母后与天地兮比寿，与日月兮同光。”

“陛下有心了。”太后淡淡道，“哀家就盼着陛下后宫能有个争气的，早日诞下皇子公主，也让哀家含饴弄孙。”

皇后此时的脸色又有些难看，默默放了银筷。众人的目光皆看向莲舟，神色各异。莲舟也放下了筷箸，不知所措。

迟暄放下酒盏，不只是有心还是无意，道：“母后福泽绵长，只要有母后庇佑，朕的后宫何愁没有孩子？”

“莲夫人，你来哀家身边来。”太后向莲舟招招手。

莲舟起身，扶着腰身，小心翼翼地上前来，正好站在了董美人跟前。董美人又在那边憋嘴，面色不屑。

“来，转个圈，让俺家看看。”太后嘱咐。

莲舟不敢不从，在原地小心翼翼地转了一圈。我看着太后，又看了看莲舟。近日我一直忙着宫宴，几乎把她忘了，她在宫里如此没有存在感，想是太后也将她忘记了吧。若是按照闻婕妤所说，她自己都还未公布有孕之事，便已经惨遭毒手，那么莲舟怎么会在太后的眼皮子底下有孕这么久。

各宫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太后只是凝视着她的腹部，没有说话。莲舟更加不知所措，求助般看向我。只是我暂不知晓太后在打什么算盘，无法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