渌城的街道就在眼前。长桥卧波,依稀是旧时的模样。
街边有母亲抱着几个月大的娃娃出来晒太阳,几家母亲聚在一起,唧唧喳喳的说着为人母的事情。这便是暖春的渌城,日光和煦。秦淮水汩汩流淌。我走上桥头,见着船夫撑船而过。我兴奋地招手。春阳融融。
走过许府,门童说,少爷和小姐出去玩儿了,没有和姑娘一起吗?我摇头,我有好几日未见他们,都不知这俩家伙去了哪里。
走过盛家,看门的家丁向我问好,我家少爷去找你去了,早晓得你会来,他就在门口等了!
是吗?我笑着应答,他定是去我家里了,我回去看看。
县学外书声琅琅,一条街都能隐约听见孩子们诵读课文的可爱童音。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张。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
剑号巨阙,珠称夜光。果珍李柰,菜重芥姜。
海咸河淡,鳞潜羽翔。龙师火帝,鸟官人皇……
先生们举着又细又长的木条,敲在桌面上,听得我手臂发凉。
我加快了脚步,走进一条窄窄的小巷,秦家小院出现在眼前。
白日里家门都是不上锁的。我推门而进。
母亲和二姐在院子里做绣活儿。日光很柔,我亦听见母亲温柔地唤我,小合,快进屋里喝杯水。
一转眼,三姐趴在窗台上笑嘻嘻地看着我,眼眸明亮。忽然又看向我身后,喊了声,爹!
我转身,爹爹穿长衫束大带踱进来,今日定是休沐了,不然怎么回来得这样早?
我也乐滋滋地跑过去,接过他手中的物件。哟,是一条大肥鱼!今日有什么喜事吗?
娘起身接过我手中的大鱼,提到厨房去做菜了。二姐依然温顺地坐在原处,眼中带着浅浅的笑意。
这时,门又开了,钟阳哥哥和观晴来了,手上提着一大包贺礼。我听见父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姑爷来了啊,快来坐。
咦,二姐这是嫁给许钟阳了吗?
盛延随后到了,一身月白衣裳,礼数周全地向我的家人问好。也向我问好。
思合,你在宫里,过得好吗?
我在宫里,怎会有在家里好?可是你是如何得知我入宫了?你不是在渌城吗?
思合,你在宫里富贵,是不是忘了我了?
我怎么会忘记你呢?我们相知十余年,怎么能忘记呢?
小合,我在边塞孤苦无依,你却在宫里享受荣华富贵。
小合,你明明在封都见过盛延,知晓他来了,却从未提起过。若是你告诉我,我就不会……
四妹,我虽贵为亲王,却过得并不安稳,你在后宫中定要助我一臂之力,保我平安!
我惊惶地望着父亲母亲。母亲坐在石凳上,无奈又怜惜地看着我。只有母亲是理解我的,她才知道我在宫里并不容易!
我奔向母亲,跪坐在地,环住她纤弱的腰肢。母亲轻抚我的额头,她说,你既已为人妇,就莫要这般恋家,待出宫,来看看我和你父亲,看看你姐,我们就满意了。
我在母亲怀中失声痛哭,泪水沾湿了脸庞。感受到眼眶热热的,我猛地睁开眼,眼前是麟趾宫寝殿宽大柔软的帷帐。泪水从眼眶滑落,落在柔软的金丝云锦枕上。
原来方才,只是一场梦啊。
“娘娘,您醒了。”湘云上前来,掀起帷帐,“您已经昏睡了一天一夜了。”
竟有如此之久吗?“本宫不在,六宫如何了?”
“娘娘无需挂怀。庄大人说,您这是太劳累了。太后娘娘已经知晓了行宫之事,让您务必头三个月好好休息,将胎坐稳。”湘云递给我一杯温水,沉稳道,“皇后身后事有太后主持,太后解了宁修仪的禁足,大小事宜都是她协助着。”
“莲舟呢?她还平安吗?”
“萱菡夫人小产后身子极为虚弱,太后准允她在浣莲阁歇息。不过,夫人腹中确有双生男胎,她知晓后,几度气的晕厥。”
“那日落水之事究竟如何?”
湘云低声道:“太后已经亲审了在场所有人,本是皇后和榴月支走了萱菡夫人的侍女,想要暗害夫人腹中皇子,没想到那萱菡夫人反将皇后一起拉下了水。皇后一向体弱,当时便溺毙了。”
闻言,我心中默默良久。
“难道就没有人质疑,皇后皇后平日里不问后宫事,何故蠢笨至此,亲自下手?皇后再体弱,也是两个人,怎么被一个大了肚子的莲舟反杀?”
“皇后做事素来直来直往。大皇子夭折后,皇后心性已然大变,连陛下也亲眼所见。莲舟得罪皇后,皇后妒意横生,想要趁着夜色做见不得人的事,也是有的。”湘云看着我的双眼,定定道:“娘娘放心,太后亲自审问,不会有人置喙。”
“本宫想多了些。只是既然是太后亲审,那么必定已成定局了。”我点点头,“此事,莲舟受了很大委屈,让母后必定好好安抚她。”
“是。皇后作茧自缚,没了性命,陛下和太后知道后都很是震怒,如今谥号也没有定,就连灵堂也不曾去看一眼,阖宫妃嫔本需守孝至初九,如今才初五,灵前就只有一些宫女和内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