戗画默然,想来她手下人的伪装不过表面功夫,好让被萧案生安排守城的人有个交代。
至营地,两人分道,萧案生回帅帐,戗画回到新营,这一夜过得安静,如流星飞逝,转眼天亮。
翌日,萧侯一早去了西城营地,营里都以萧案生令下,无人掣肘。
近辰时,两人如约而至槿和山下,武廌们早已集齐,恭候于山脚下,戗画到时,见一队近五十人,灰沉沉又齐压压的一片,全都朝她深躬而下,一时间,竟比身旁的这位军中少将更显威仪。
尹榕身为朱雀营总头,难得亲自下山,亲自送物,一万数弓弩,大大小小地用沉木箱装押了二十车,还有一车是配赠品。
两列训练有素的士兵压着板车,牵着托车马匹,从山道间走来,最前面的一道白色身形十分显眼,圆髻玉簪,衣袂飘然,恍若飞仙。
“你榕姨说话可算数?”
土石坑洼的山道上,妇人笑着走下,一边朝前二人道:“说了今日,便是今日,我还送一份礼,给我的……我刚认识的小姑娘。”
她说笑着走近,略过萧案生,一把拉过戗画,爽朗道:“先说正事。”
两人走到板车前,尹榕揭了最上面一箱的封条,提气打开,被阳光一晃,里面银铁寒光射了出来,将近数万只的特制破甲弩箭。
“这是赠品,出去别说榕姨小气啊!”妇人笑道。
萧案生也走近了,看着这一箱弩箭,底下后面还共有四件,再加十万弩,前日夜里说定,看着三日,细算起来,甚至不到两日,不知费了多少匠兵,不眠不休地赶制出来。
戗画微微一怔,朝着对方,淡然施礼:“多谢。”
“谢什么谢,这才是给你的。”
妇人的手豪爽一挥,又从袖兜里掏出精致小巧的一物,琉璃纯净,里面似装着流油的金沙,还有无数孔窍,稍动一下,金沙就随着油的流向走,千丝万缕,十分漂亮。
见小姑娘看得目不转睛,妇人柔柔一笑:“小玩意儿,只拿着玩玩。”
她说罢,把东西放到戗画手中,余光瞥见萧案生略显惊异的神情,不由打趣:“小姑娘玩儿的东西,你还想要?”
萧案生怔怔看着眼前妇人,有些恍惚。
自西疆平定以来,这东西早已被军中弃用,原本留在军中仓库的风盘都成了摆设,与其作为摆设,不如他自己收藏起来,睹物思人。
因为此物精细,当时学徒的工匠都难以复制,所以战时军中所用,和战后他所收藏的那些,都是母亲亲手所作。
曾经的风盘里都是金色细沙,形制也略大两倍,而眼前这一个,显然有所改制,更小,更美,更流畅。
戗画并未见过风盘,这样一个金丝万缕的琉璃小扣,忽拿在手,倒没看出什么作用,就是好看。
她捏在手心,小小一个,也怕丢了。
“多谢。”
妇人笑笑,又领人回往山间营地。
萧案生很想叫住她,问一问,可话到嘴边,却不知自己想问什么,榕姨和母亲一样,都师承于神匠关鸠,会作风盘也并不奇怪。
幼时,他也曾问过榕姨一些关于母亲的事,而对方大多说些两人学徒时的趣事,说母亲时而翘课打鸟,时而追兔逐鹿,时而离家出走,说要去闯荡江湖……再无其他。
从对方所说的故事中,萧案生只感觉到,他的母亲是个随心散漫的性子,她或许不后悔嫁给自己的父亲,但嫁入侯府,应是她所作的最后悔的一个选择,所以才会生病,才会郁郁而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