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时钟指针厌倦了年复一年走同一个方向,而突然开始往反方向行去。”
——乔斯坦·贾德《圣诞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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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读书,尤其是故事书。
从书皮都翻烂了的的《一千零一夜》,到经久不衰的《安徒生童话》《格林童话》,从我爸看完就归我的《中国现代短篇小说选》、《射雕》三部曲、《楚留香传奇》,到姥爷手里的《七侠五义》《五凤朝阳刀》,还有三舅送的《圣诞的故事》,三姑送的《孔雀庄园》《故事新编》,施小宁推荐的《儿女英雄传》……我整日住在书中的黄金屋,徜徉万千世界,流连忘返。
穿越时空去伯利恒见证耶稣诞生,到澳大利亚采欧珀、驯服高傲的孔雀,陪铁锅内的眉间尺痛快淋漓地复仇!
于我而言,它们并不比现实虚假,而是与现实交相辉映。
我家那本线装的《倚天屠龙记》有些年头了,脆弱到四分五裂,每当我觅得一两张新的残页,就如同寻到了失传已久的秘籍,爱不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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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意修炼绝世武功,或者修仙。
那些年,我在自家的水泥月台上练起了“铁砂掌”,双手交替“啪啪”地拍得震天响,一直到掌心发红,惹得爸妈大笑不止。
去姥姥家带表弟们玩时,我也只管舞枪弄棒。姥姥家院子里的的木棍、钉耙用来角色扮演西游记,我爸送我的玩具手枪、精致的小蒙古刀我也玩得不亦乐乎。洋娃娃什么的,我都懒得多看一眼。
倒不如说,我床上那个一拍就作声“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叔叔、阿姨,你们好”的礼貌娃娃,让我时而气不打一处来。——尤其在我爸刚骂完我之后。
我常去家属院的商店买一种叫猴王丹的草本糖果,然后装在小瓷瓶里,塞上红布,假装那是解药或仙丹,美滋滋地揣在怀中。
如今翻看儿时的一组照片,我穿着碎花连衣裙,在山林中的大石头上盘腿而坐,作调息状;要么就是摆出方世玉、黄飞鸿的架势,翻江倒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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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学校,我也不肯放弃做一个诚挚的武侠迷。
语文老师布置的毛笔字作业,我是边看热播的《小李飞刀》边写的,特意选用了“诗音”二字。次日课上展示时,字虽一般,却引得同学们喃喃而读。
李莫愁常吟的那首元好问的《摸鱼儿》我反复背过。在班里,身边有同学开口“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我便对上“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她示意我继续。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只影向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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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回首望去才发现,我一生中最富求知欲、最求书若渴的便是少年时代。但彼时少不更事,只爱故事的精彩纷呈;若论深意,于我而言契合的,无外乎李白的举杯邀月和鲁迅的横眉冷对。
其他的诗歌,我爱的其实是它们的词藻、韵律、意境,肤浅而不求甚解。
我甚至不懂杜甫为什么能凭那些愁云惨雾老气横秋的诗,与李白齐名。
是了,还没老过、没病过、没别离过的莫小冰,又怎知“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的凄怆、“潦倒新停浊酒杯”的颓唐呢。就像读《再别康桥》时一样,我的目光只会停顿在气势如虹的“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射雕英雄传》中樵子唱的《山坡羊》,“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我却嫌词牌和韵脚不够朗朗上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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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虽然热爱武侠,但武功和体育,在我眼里完全是两码事。
举个例子来说,武功登峰造极的人,一定可以把寻常的人按在地上打;但乒乓球、足球、短道速滑登峰造极的人就未必。
运动员们的胜利,局限在规则范围内,他们身体素质的强化,也局限在常识范围内;而我向往追求的,是对规则和常识的超越。
庸常之处,不生浪漫。
何况,那些体育项目让我觉得可笑:一群人在一个场地内,或来回兜圈、或面红耳赤地争夺一个球,如果去掉规则,实在和发疯没区别。
跳再高又跳不到房顶上;跳远即使能跳十米,也不能一路跳着去上学。
听说当年我奶奶的姥爷,也就是我的太太姥爷,日日清晨都要练武一两个时辰,一纵身能越过围墙,可惜他的功夫未能传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