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宸走出山洞,站在石台上,回望向那个终年寒冷的雪洞,无春无秋,无冬无夏,寂寞的连时间都不是流动的,盛着一个人的回忆,一个人的江湖,一个人的地老天荒。
抬望眼,白云千载空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洞中人已经成了后来者口中的故事。而属于她的故事似乎还没有真正开始。
叶宸穿过山洞,回到槐汀冢前,见谢钦雪高高坐在老槐树上,百无聊赖,仰着头东瞧瞧西望望,两条腿晃啊晃的。看见叶宸出来,谢钦雪笑道,“聊完了?”
叶宸走到树下。
谢钦雪飞身下来,笑吟吟道,“累了吧,带你去休息。”
叶宸奇怪道,“你不问我?”
“问什么?”
“问我跟你师父聊了什么。”
“你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的话我问你也不会说呀!”
叶宸沉默了一下,“会。”
“嗯?”
叶宸注视着她的眼睛,又说了一遍。
“只要你问,我会说。”
谢钦雪忽然有些慌乱。她觉得叶宸这句话好像有别的意思,又好像没有。她拿不准。于是,谢钦雪只是略局促笑了笑。
叶宸见她不讲话,垂下眼眸,掩住心中失落。
片刻,谢钦雪清了清嗓子,“走吧。”
天色渐暗。
黑压压的一片松树林,地上落满了松针,厚厚一层,二人林中行走,谢钦雪走在前面,叶宸落后两步,跟在后面。
林中十分安静,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踩得松针咯吱作响。
叶宸道,“怎么不见冷先生?”
谢钦雪头也没回,“他惦记着逐风的牛肉呢,我给他出了个好法子,他迫不及待就去了。这会儿估计已经把牛偷到手了。”
叶宸含笑道,“看来你以前没少干这种事。”
谢钦雪听了一笑,不置可否。
叶宸问,“我们这是去哪儿?”
“我平时住的地方。飞雪谷的子弟们随心所欲,没有固定起居的地方。我找了一块喜欢的地方,自己搭了一个小屋。”
越往林中深处走,越有一阵寒意从林深处汩汩涌来。
树林尽头处,原来是一个小小湖泊,呈规整的椭圆形,像一块无暇美玉,安静的嵌在一片苍绿树林中。当中仿佛有一道隐形的线将这里一分为二。这一半是松树林,湖水寒气逼人,那一半是梧桐树林,湖水温暖氤氲。
靠近温暖湖水那一侧的岸边种了一棵高大槐树,槐花开的正好,白花簇簇,槐香浓郁。树旁有一个小小木屋,茅草盖顶,屋檐下挂了一个木制宫灯。
月轮初上,万物披辉,远处松林沆砀,近处湖水流银。清风拂过,将皎洁的月光洒满目之所及的一切,仿佛天地间的一切都被月光笼罩。
天地寂然无语,如梦似幻,如雪如霜。
眼前的一切美得不真实,叶宸停下脚步。
谢钦雪步履轻快,蹦蹦跳跳跑到湖边,拾了几块石子打起水漂。石粒飞过湖面,一圈圈涟漪接连泛起,慢悠悠荡到岸边。谢钦雪一连扔了八九块石子,看着无数涟漪在湖中泛起,又归于平静,心中突然没了兴致,索然无味,便盘腿就地坐在冷硬的草地上,双手撑着下巴发起呆来。
叶宸到她身边坐下,“怎么突然不开心了?”
谢钦雪望着湖面,水面还有方才扔石子泛起的微微余波。
“你看,一南一北的两列水波,相遇之后仍然按照它们各自的原路前进,谁都没有改变自己前进的轨迹,就像它们从来没有相遇过一样。”
湖水重归平静。
叶宸轻声道,“它会记得的。”
谢钦雪没明白,“什么?”
“水是有记忆的。它会记得,它们曾经相遇过。”
在叶宸的目光里,谢钦雪慢慢笑了。
“是。这样就够了。”
叶宸仔细环顾一番,这里的确是个天地灵秀的绝妙佳境。一时,叶宸问道,“这里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
“没有?”
“一直没想到好的,又不愿意凑合。”谢钦雪笑着说,“不如你给取一个?”
叶宸半晌无话。
“不着急,慢慢想。”
谢钦雪拉她起来,两人向木屋走去。
谢钦雪的木屋就坐落在那棵槐树下。木屋简易,槐树低处的花枝不免长到屋顶处,月光在枝丫间漏下,在木屋的门户上留下斑驳的树影。屋檐下的木质宫灯里放了驱虫的草药,只是经年日久,药效已经没有了。
木屋门户大开,除了一张茶几和一个床榻之外,别无他物。
虽然知道谢钦雪喜欢凡事从简,但简成这种程度叶宸也确实没想到。于是叶宸只说了一句,“大道至简。”
谢钦雪嘿嘿笑了几声,道,“行走江湖的人都只把最重要的东西带在身上,别的都是身外物。”
“可我见你出门总是什么也不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