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你这样的学生，老师巴不得遇到呢，不然一堂课多没意思。是不是，萱萱？”

“妈，你太惯着他了。”

余小雨靠在妈妈怀里，朝姐姐吐着鬼脸。

“我一直记得，”

阿雨的观影被身旁几个座位远的声音打断，转头看向女醒酒师。这么说来，眼前的女人……

“我是余博士从废墟里捡来的。那天在一处战后废弃城市里的烟尘蔽日、一如平常的枯萎死寂，以及因为我手里的那株黄色萱草、给我取名叫明萱，这些事情我一直都记得。这场电影的视角是我的眼睛，要是你能看见我的脸，可能此时有一点点复杂和落寞吧……余博士总说，她对我视若己出，她对包括我在内的孩子们也确实如此；可是谁不明白呢，一个母亲最容易娇惯的孩子，当然是她自己的亲生骨肉。也正因如此，余小雨是在这样的氛围中长大——这样弥漫着其他孩子嫉妒、孤立和排挤的氛围中。”

余小雨在室内草丛上打滚，余博士则在后面追上，轻轻拍掉他裤腿上的杂草。

“所幸，就像你看到的，好在余博士给了小雨足够的关爱，他的性格虽然有些孤僻，但内心正直善良。只是对于其他有些孩子而言，这样的母子亲情有些刺眼。”

“对你而言？”

“我可不会那么小心眼，是另有其人。余博士说过，实验室里人手不够、工作太忙，精力有限的她难以照顾到所有孩子——尤其是那些在后来与我们彻底对立的孩子，亲情的缺乏有时真能导致这些问题。不过这个先按下不表，让我们来看看：各国费了老劲搭建这么个环境优美、设施齐全的地下‘幼儿园’，到底是为什么。”

荧幕上的画面一会快进，一会慢放，停在了孩子们参加体能训练的课后休息时间，大家正坐在电子屏幕前的草地上看新闻。

“今天是全球人民和平纪念日100周年。各大陆国家领导人、国际协会负责人、经济团体等齐聚联合国会，庆祝这一伟大时刻。”

“联合国安理会的战后重建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世界人民等待这一天许久。尽管我们的面前满目疮痍——到处是可怕的战争留下的伤痕：破损的楼房、破败的街道，角落里衣不遮体的孩子……但我相信，今天将是一个新的开始。”

“没有什么比这更加振奋人心了，人们急切需要这样的好消息。”

“我来这里已经多少年了，我自己都记不清。我只记得在几百千米外本该是我的家乡，是的，本该；现在我的家乡只能留在记忆里。”

“解放！解放！解放！”

“会上强调：各国应当摈弃前嫌、携手并进，以人类共同发展前途、共同命运为重，时刻牢记全球规模战争给世界人民带来的沉重灾难和深刻教训，逐步建立起争议地带缓冲区及共同治理体系，加强国际组织在国际事务中的有效参与，严防恐怖组织、地方黑恶对国际赈济工作的干扰和破坏。世界和平是世界人民众望所归，一切与之背离的阴谋和企图都将不攻自破……”

余小雨坐在姐姐身旁，碰了碰她的胳膊。

“姐姐，还记得我们上周看的资料吗。”

“讲全球现状那个？”

“听说相比百年前，全球人口缩减了几十倍，良田和草地消失，好多地貌和生态也只能在书上看了。姐姐，你说我们这儿是干啥的。”

“神神叨叨的，别想啦。我去上厕所。”

明萱走过墙拐角前，听见余博士正和谁说话，连忙躲住。

“在您的一再要求下我们才开的口子……看在您心理学专家的身份上，希望多看新闻对那帮崽子的身心真有好处。”

“是孩子。感谢您对我们工作的理解和支持，孩子们早晚都要接触外面的世界，或者外面世界模样的梦。”

“别误会了余博士，我可不是在嘘寒问暖。上面发来的指标严格得很，不能如期受试的话您的母亲恐怕也当不长远……噢，听说您儿子也在项目里，失敬。以我个人建议，为您幸福着想，还是不要太同理心泛滥的好。”

“……”

“看看这些发言人，除了动动嘴皮还能干什么？听说几天前，救济总署的物资又折了好几车。不说别的，粮食到处都缺，您这儿是特例供应，明白我的意思不？”

“是。”

“就这样吧。希望下次来能听见更多好消息——关于脑机实验成果上的，而不是哪个小孩儿又长高了些。”

声音随着脚步声走远。明萱走到余曼花身后，小心翼翼地拉动她的衣角。

“妈？”

余曼花转过身。看着眼前的女孩，她再也控制不住，一把将明萱抱进怀里，在长发的遮挡下静静地、小声地抽泣。

“那是我第一次看她那种表情。她当时眼睛红肿，肯定受了委屈；但当我和她对视，我才明白：她更多是出于对我、对小雨，还有孩子们的同情和愧疚。我们被选为脑机实验对象、身处使人入梦的科研项目之中，事后看来，是因为战后的世界已经无力重建，资源已经相当匮乏——”

“所以逃进梦里。”阿雨说道。

“这就是‘灰质’的由来。在通过数不清的日夜攻克、不怎么光彩的实验历程后，现实世界的人们通过联体脑机进入了第一层梦境。余博士自始至终，都对深度干涉人类梦境的行为相当排斥，尤其在有些孩子出人命以后。项目初步取得成功后，她开始了违背上级规定的私人研究，用以逆向针对联体脑机的入梦作用。也就是在这个时期，更多眼睛盯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