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别之际,徐嫣儿问誉王,她哥为官糊涂可是真的。誉王说,许文褚身为端王府谋臣,于这等事情,手头若无真凭实据,是不会跟他说的。徐嫣儿心生害怕,问誉王,她哥有得救没有。
誉王生怕回答不好,影响他俩之间的感情,思虑了好一会儿才说,他不想因私情一叶障目而置王法于不顾,也不想有能力帮忙却选择漠视,她大哥若有救,不用她说,他也会伸出援手。说完坐车回府去了。
徐嫣儿目送走誉王的车驾,回到厅堂,见父母忧愁满脸,好如藤上的两个苦瓜,就想将其摘了做成汤,好好喝上一回了事,于是坐近了去,言语相劝来。
王夫人忧心儿子的安危,却又帮不上什么忙,除了对着丈夫说“这可怎么办”,就是对着自己说“这如何是好”,对女儿的好言相劝视若无睹。
徐相该是听腻了,不想同一句话在夫人嘴里说个没完没了,跟女儿一起宽慰来,说:“夫人放心,他们想方设法拉勇儿下水,得逞后行要挟之事,无非是想逼我退出朝堂,我如他们所愿便是。”
王夫人觉得她家老爷从步入仕途到现在,为大夏国尽职尽责半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无人说声感谢也就罢了,却要以身败名裂收场,实在叫人意难平。因吞不下这口恶气,愤然感叹道:“可怜红颜总薄命,最是无情帝王家。”
徐相最怕家人心积仇怨,宽解道:“夫人说气话了不是。相比那些为大夏国任劳任怨、矜矜业业、而又默默无闻的芸芸众生来说,我能从乡野走进京城,成为位高权重的宰辅,佐助陛下指点江山,已是莫大的庆幸,该知足了。”
王夫人听丈夫这么说,心头不也平和了些,小声问道:“那这事就这么认了?”
徐相回道:“勇儿本性良善,之所以偏离正道,因受累于我。我若不以身作则,就算帮他摆脱困境,也只能是一时,难叫他真心实意地祛邪从正。再说,我认了没关系,只要陛下不认就行。”
徐嫣儿关心兄长安危,随口问来:“陛下不认会怎样?”听父亲说:“陛下不认,自是整顿吏治,清除积弊,任贤用能,施政平易近民,天下太平安康”,心生失望之余,似有不平地说:“爹爹不就是贤能吗!不也用不上了。”
徐相笑了笑,说:“天下贤能成千上万,多你爹一个不多,少你爹一个不少。你爹为大夏国殚精竭虑半生,已是才尽智空,勉强可说是贤者,却已称不上能者,用不上了也不可惜。”
徐嫣儿朝徐相看去,不经意间发现父亲白发暗生,面容疲惫,但双目依旧精光四射,仿若可洞悉世间的一切人情事理。细看气骨苍老遒劲,粗看容貌和蔼可亲,可敬可爱让她无法用言语表达,忍不住让敬慕之情滋润起眼珠来。
湘竹走进厅来,说:“老爷、夫人,晚膳已做好。是现在用吗?”王夫人应了声“好”,携徐相起身,带着女儿走去饭厅用餐。
一家三口因好事值得庆贺,坏事值得排解,喝酒时不免口无遮拦,酒满杯就喝,杯空就添酒,下桌时个个酩酊大醉,话不多说回房睡了。
翌日徐相入宫,于养心殿参加小朝。末了,没有随其他大臣一起离开,而是从队尾转过身来,朝皇帝躬身行礼道:“陛下,臣心头有些话想说,不知现在能如愿否?”
皇帝见徐相形色凝重,该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跨过去的坎,需要他帮忙,便让董公公放了个凳子在近旁,示意徐相坐下说。
徐相谢恩就坐,说:“陛下,誉王殿下昨日去了臣府上,说他想娶臣之小女为妻。因臣之小女对殿下也有意,臣一边要顾及君臣之礼,一边要顾及父女亲情,既不敢答应,也不好拒绝,望陛下为臣做回主。”
皇帝说:“贵妃昨日来过了,说她就誉儿一个儿子,盼着誉儿称心如意地生活,请求朕允许誉儿迎娶你家闺女为妃。朕已答应贵妃,只要你愿意将闺女嫁给誉王为妃,朕就祝福他们,你若不愿意将闺女嫁给誉王为妃,朕也管不着。”
徐相身为臣子,谢陛下体恤,身为父亲,谢陛下成全。皇帝虽知徐相不贪慕荣华富贵,却又担忧人待在荣华处久了会变,有意提醒道:“有件事,你切莫犯糊涂。”徐相说:“臣愚钝,不知何事让陛下心存忧虑,请陛下金口告知。”
皇帝说:“朕爱屋及乌,疼爱誉儿不假,却从未想过要将大夏国托付与他,你切莫让他滋生出不切实际的妄念,误己害国。”
徐相躬身道:“陛下尽可放心,臣如履薄冰这么多年不嫌辛苦,只因一心盼着大夏国太平安康,绝不容许自己到了告老还乡之际行差踏错,白付一生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