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道:“朕累了,若无它事,退下吧。”徐相道:“臣还有一事回禀陛下。”皇帝道:“有事就说。”见徐相没急着开口,便看了董公公一眼,等董公公会意走开,似有鼓励道:“有事就说,无需顾虑。”
徐相躬身道:“臣为陛下之臣已有三十余载,虽说不上殚精竭虑,却也削尖脑袋忙碌不停,已是才尽智空,不敢身居相位尸位素餐,恳请陛下恩准臣归家颐养天年。”
皇帝听来想笑,却又笑不出来,说:“朕养着病,都在为国忧心操劳,你身子健朗,却要赋闲在家颐养天年,害臊不害臊。”起身走向卧榻,边走边说,“东拉西扯不适用于卿,磨磨唧唧已不适用于朕,有什么难处,就痛痛快快说。”
徐相知道皇帝身体不适,体力已不支,上前扶皇帝躺好,帮其盖好被毯,坐回凳子说:“昨日誉王殿下告知臣,端王府谋士许文褚说我儿云勇在扬州为官不正,有人想拿此事劝臣回归故里,免得弹劾奏疏送到御前教陛下为难。臣一来觉得此人想法周全在理,二来也该对自己管儿不严负责。决心辞去相位,请陛下恩准。”
皇帝静默片刻,说:“你就说,朕成全了你,谁来帮朕统领百官佐理国政。”徐相道:“回禀陛下,礼部尚书杨大人可以胜任。”皇帝说:“让他掌管一个礼部,他都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要他做百官之楷模,你觉得他会心甘情愿吗!”
徐相微笑道:“陛下让他执掌户部,国库日进斗金。陛下让他执掌礼部,礼部章程有序。陛下让他做百官之楷模,他定会落落大方,光鲜亮丽。”
皇帝听到“落落大方、光鲜亮丽”,忍不住笑出声来,说:“朕要的是佐理国政的能手,不是衣着光鲜的美人。”徐相道:“遇尘有染,不能光鲜;老成持重,方称能手。杨大人才德如何,陛下了然于胸,实用不着臣为他多说好话。”皇帝冷言道:“你能说动他顶替你的位子,朕就恩准你到户部做个侍郎图轻闲。不是免谈。”
徐相道:“陛下,这怎么行!户部侍郎苏大人干得好好的,毫无劣迹。”皇帝说:“他不做户部侍郎可做礼部尚书。”徐相道:“苏大人精于统筹,陛下让他执掌礼部,是不是正才偏用了。”
皇帝道:“什么正才偏用!三省六部二十四司,哪个不是在为朝廷办公。有心报效朝廷,在哪里就职都干的来,先前杨怀宁由户部转到礼部,不照样干得好好的。”
徐相躬身道:“臣教子无方,实无脸面再居户部侍郎之位。恳请陛下放逐臣,以振朝纲。”皇帝见徐相有些不识好歹,生气道:“你以为是朕舍不得放逐你!不过是朝廷急需用人,需要你留下来将功折罪。”徐相道:“臣...”
皇帝见徐相真有隐退之心,便不耐烦起来,说:“行了。你家大郎若真糊涂为官有违朝廷法度,朕贬他为九品知县,日后他若有的悔改,为官之路重新再来,没得悔改,再做庶民不晚。”
徐相说:“可朝廷的当务之急是整顿吏治,清除积弊,施政以近民。若从臣这里不能开个好头,日后惩治贪官污吏何以服众!望陛下勿念臣这点微薄情分,以国家大计为重,不给祸国殃民之徒有可乘之机。”
皇帝轻闭双眼,说:“现今吏治是个什么样子,徐相应该比朕清楚。有违朝廷法度就严惩不贷,不说有寒臣子之心,一时也找不到这么多官员来顶上。等明年增设恩科,征得足够的饱学之士,再来讨论依罪论处、坚守奖罚分明吧。”
徐相道:“陛下的难处,臣没有不懂。只是,若因为臣是宰辅就网开一面,日后严正纲纪,讲求赏罚分明之时,想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就难了。”
皇帝睁眼问道:“那爱卿想怎样?”徐相道:“若臣家孩子只是贪污受贿,手上没有人命,要么放逐臣,要么贬他为庶民。”皇帝问:“要是他手上有人命呢?”
徐相道:“人命大于天。依罪论处,绝不姑息。”皇帝道:“朕可以依你,但你也得体谅朕的难处不是。”徐相道:“陛下请说。”
皇帝道:“若你能说服杨怀宁为相,你就做户部侍郎,若你不能说服杨怀宁为相,那你就厚着脸皮接着为相。”徐相道:“这...”皇帝厉声道:“君无戏言,你要朕改口不成!”
徐相躬身道:“臣不敢。”
皇帝道:“既知不敢,遵旨退下吧。”
徐相行礼告退,径去政事堂处理好日前公务,出宫回到家中,交代管家徐清去给誉王府回复,换下官服出门,径往杨府相劝杨怀宁接替宰辅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