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户人家八口人,备齐干粮,肉干、蒜头、曲拉、茶叶。
王农户还偷偷在内衣腰间藏了一瓶青稞白酒、一瓶苹果白兰地、一瓶威士忌。
这次远游他们一路步行,没有租马,也不坐牛车,更不坐驮马所拉的大巴驿车。
但是,相比吃力步行幸运的事,王农户作为一家之长,并不为了省钱,假意表现虔诚,要求妈子孩子们一路大礼拜,将长头磕到白玛。
他是个精明的人,知道磨坏了衣裳裤子又是开销。
一路上乃西普提也很懂事。
他清楚自己局外人的身份,所以手中宝剑只当拐杖,没人喊歇,他不停,没人说饿,他不吃。
他也不向兄弟姐妹那样淘气,围着体面路人卖笑脸,装可怜,讨要东西吃。
他不说话,只是悄默声的走着,腿脚抽经痛了,也不喊疼。
如此走了整整三十三天,一家子男女老少风餐露宿,起早贪黑,赏湖观花,途径牙多勒、俄久多、岔路口、野马滩、如沙,终于望见双象道,见着了白玛城。
这还没进城,王农户突然警觉起来,他命令家虔诚,口呼圣号,以大礼拜的姿态向白玛寺朝觐。
也在这时,他跟错身而过的僧侣笑眯眯打听云雉泰的消息,才知道云雉泰早在半个月前便已一命呜呼哀哉。
这个消息简直晴天霹雳,王农户当即两眼一昏,如丧考妣,叫苦不迭,可恨自己千辛万苦,迢迢千里。
而乌尤妈子得知后,气的活像一头待宰的猪。
她索性长头也不磕了,圣号也不念了,她拉着丈夫耳朵,说法辩经,泼妇骂街。
这趟白玛之行并非一无所获。
就在王家一众八口在寺庙各处转经礼拜过后。
下来半山腰,走进一间门口有棵虬曲老枝的奶茶馆歇脚时,人群当中,一个膀大腰圆白胡子拉茬,口里又衔只招人侧目粗粗胡萝卜的老头儿,径直朝着乃西普提过来!
老人俯身抓起乃西普提胸口那刚刚在佛前开光过的铃铛,沉闷声音问说,“若拉冈日来的?曼玉你什么人?”
了解到乃西普提是曼玉儿子之后,老人并没过多介绍自己。他说,“我爱人的干女儿,曼玉。”
王农户笑脸问他贵姓,哪里人。
老人语塞,不屑似的“哼”了一声,挥挥手。
他不习惯介绍自己,如今他更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自己。
他望着门口那棵死了或着没死的虬曲老枝,想到自己明明活着,却又好像轮回度过了三生三世。
骄傲不可一世早已嵌入他脸上深深的皱纹,无影无踪。无影无踪的还有他那把曾经不离手边的黄金AK47,他曾经能够定夺白玛全域人的生或死。
与乃西普提分别前,老人还向店家要来纸笔,写了一封短信,要王农户交给邻村的一位学堂总办。
寥寥几笔写完,老人盖了尾戒图章,起身摸摸乃西普提的头,嘱咐他要做个好孩子。
说着,他又向店家要了一枚判金,四百块零钱,全部递在王农户手里。
然后,他起身点点头,便领着几个喇嘛走了。
王农户反应了一会儿,看着老人远去的背影,又看看钱,再看看乌尤妈子。
伉俪二人四目相交,突然的,双双兴高采烈起来,他们纷纷双手合十,抬头朝天,一遍一遍,一遍又一遍的感谢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