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西普提也不生气,当即昂起头来,拿鼻孔回嘴说,“大夫,我能听懂你说话,自然不是畜生所生。
“我也并非懒汉,平时帮您打理生意,您也看见了,我比您还强些。
“至于您说我下贱,更是无稽之谈!论当下,我没双亲照料,但我凭能力糊口,衣裳干净,鞋子不烂。
“论出生,恕我不能自己做主,但您大可出去仔细打听打听,与我乃西普提占亲带故的都是何人,我想他们的地位比起您墙上的父亲,高出的可不止一星半点!”
当下,孟扎见乃西普提大言不惭,滔滔不绝,着实吃了一惊。
他大睁双眼死死盯着乃西普提,随手又举起手中龙头拐棍,怼在乃西普提鼻尖,简直十足一副老毕登模样。
要说这时,乃西普提心里也害怕极了,但是事已至此,如今放弃实验精神,反悔求饶,岂不丢脸妈妈给丢脸开门,丢脸到家了。
「大不了今晚睡大街了!」乃西普提心想着最坏的结果,抄起手边捣药杵,与老毕登正面硬刚,大声呵斥道,“大夫,君子动口不动手,您若执迷不悟我必让你苦海无边。”
哪知孟扎老先生一动不动,呆了半晌,点点头奸笑着道,“好好好,下人要打主子了,变天咯,好极了,好极了。你小子可小心着吧,等我哪天空了,再教你怎么做人!”说着,孟扎便拄着拐棍,出门喝酒去了,留下犯难的乃西普提独自嘀咕。
此事才过两天,乃西普提发现孟扎对他的态度可谓峰回路转。
午饭时,大夫十分热情的邀请他同坐用餐,餐中更是递来一杯樱桃烧酒,邀请乃西普提同饮。因此,乃西普提悬着的心便放下了。
往后乃西普提便用这套法子治住了东家。每逢孟扎出门喝酒,生意都由他来照看。久而久之,孟扎发觉店里也少不了他,于是乃西普提的状况也慢慢有了好转。
当下,乃西普提虽然没有旁人资助照顾,但是他认认真真工作,生活也是平坦。更超他预料的事,每天起早贪黑,都会有好些知识长进,也颇叫他感到满足安慰。
另外,他和孟扎的老婆相处的也很和谐。
因为擅长Rap,乃西普提空闲时便编些挖苦多费一家的荒诞小调,进而取悦这位太太。
有时候太太受不了东家的蛮横脾气,倍感心累,只能求醉。乃西普提也常常伴在她的身边,听她诉苦,听她抱怨,故而也得到她的以礼相待。
如此生活过两年,舅父喀山依然音讯全无,乃西普提也没交上什么朋友。
交朋友需要爱好、本钱。孟扎是个刻薄鬼,他没给乃西普提开过薪水。太太逢年过节给的赏钱还不够置办日常所需。没钱还谈什么交友呢,恋爱呢。
这两年的里,乃西普提明显也学乖了,变实际了。
他不像从前那样热衷幻想,每天兴高采烈。
当下拮据的处境教会他不要冒失,不要把走运时别人的关心关爱奉承看的太过重要。一个普通人应当洁身自好,少惹是非,夹着尾巴走路,躲着麻烦去死。
因此,这时他也没空顾及外貌风度,蝇营狗苟,一心只想学点本领,不至于将来饿死。
他变得邋里邋遢,无精打采,人人见了都说他是行尸走肉。就连宝迪夯八鬼鬼祟祟从店铺门口匆匆经过,也没激起乃西普提心中怒火。
又过了些时候,他觉得大夫这行的门道自己学的差不多了,也该找机会出去闯闯。
这个想法并不是为了自由、为了去见见所谓的世面!他早已没有天真幻想,只想出去赚钱。钱最实际,他想赚些钱来花花,也许这能弥补几年来的困苦压抑日子。
但是实现想法从来不易,想要行医,本事有了,还要置办一整套吃饭家伙。上哪筹集这笔钱呢?乃西普提心里明白,孟扎为了利益是绝对不会提供任何帮助。甚至,为了剥削劳力,孟扎也不会轻而易举的放他走的。
也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桩大事儿。
孟扎老婆的侄女儿忽然怀孕了。
那侄女家中父母都是采虫草的农户,靠山生养。他们经年累月刨山挖土,腿脚都摔断了。老人家们不想女儿这世受苦,便送她进来城里,给大夫家做保姆,想着孟扎人脉广阔,往后替着帮忙找户好人家便嫁了。
这怀着身孕的侄女,首先来找乃西普提。
她气呼呼的说道,“怎么跟你没关系?退一万步说,这台子上的捣药杵难道就没一点点责任吗?你要知道,我跟那老东西干事儿的时候,想的可都是你!”
乃西普提当然相信侄女说的都是真话。再者,既然生而为人,谁还没有一点责任呢。
但是,乃西普提劝说侄女别将这副担子压在穷人身上,这么做对她对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一点好处没有,俗话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嘛!
果然,侄女听了建议,第二天便来跟孟扎摊牌。
老医生得知自己老而弥坚,固然十分快活,可他对这件事的结果并不感到高兴。
他倒不是怕他老婆骂他,跟他置气。他早已把那婆娘治的服服帖帖。
他是怕事情万一传说出去,对头多费就会拿到自己把柄。他心里很是明白,跟内侄发生关系和扒灰无异,茶余饭后,人们专爱传说打听这种肮脏不道德的勾当。
也是为了维护自己声誉美名,孟扎当即做了一件堪比多费才能做出来的事。
他对侄女说,孩子,你肚子里并没有娃娃,只不过贪吃害了一种年轻姑娘的常见病,他只要开服药剂,保管立马将病根子除掉。
随即他装作给侄女治病,配了帖药,吃下去准能达到堕胎的目的。
可惜他的诡计并没得逞。
原因乃西普提将他的阴谋告诉了侄女。
侄女也不傻,自知怀孕日子也不少了,故而也没上当,并且恐吓大夫说,要将自己情况公诸于世,叫全城的人都来评评理。
孟扎没办法,只能求着侄女,挨一天算一天。
如此事情一拖再拖,眼看侄女就要临盆了。那天孟扎找到乃西普提,假装十分生气的样子说道,“你这懒汉,年纪轻轻相貌堂堂,怎么半点心气儿都没有呢?
“哼,我像你这年纪的时候啊,早他妈在龟岛跟人赌博打架做生意了!
“难道,是有人拦着你?死活不让你发财不成?眼下,我估摸着塔尔丁那地儿,马上要打仗了。依你现在本事,当个军医绰绰有余,万一战场上大显身手一番,简直前程似锦呐我的朋友!”
孟扎还没把话讲完,乃西普提就猜到了他的用意。
老毕登此时无非想找乃西普提做替罪羊,等乃西普提一走,便把侄女怀孕一事全部推在他的身上。
哪知乃西普提老早就等着他出这招棋,于是当即借坡下驴,回嘴道,“大夫,我也很想按您指教做事。
“可惜啊,可惜!您瞧,我孑然一身,两袖清风。要从军也得先去白玛城,我也没什么朋友肯借给我上路盘缠,更别说花钱置办医疗器械了!”
孟扎立刻回说,“这好办啊!太他妈好办啦!
“我最欣赏有上进心的青年!只要你愿意,也不用置办什么家伙。至于到白玛的盘缠,我来借你,足够你一路开销,吃好睡好,直到拿到委任状为止!怎么样?”
乃西普提连忙弯腰鞠躬,向东家频频致谢,赞美孟扎大夫道德高尚,为人慷慨体贴,更提议必须将此义举处宣扬一番。
借上这阵东风,过没几天,乃西普提便动身出发白玛城了。
他打包带上了自己所有家当,合计一套衣服,一块羊毛围巾,五件细麻立领衬衣,五件细麻翻领衬衣,六条短裤,六双袜子,一盒针灸银针,两本闲书,一本《天工开物》,一本《谈谈方法》。另有七百四十三块钱,其中七张大钞是孟扎借给他的,约好五分利息。
孟扎还给乃西普提开了一封介绍信,叫他拿去拜访白玛城的一位参谋,他说有了这信,必然前途无量,马到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