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宗拦住了任锦成和幼小的任青禅:“这青柏长得如此之好,我也要去。”
“好好好,一同去。”任锦成支支吾吾的说到。
当晚,月黑风高,任青禅的记忆里只能看见零零星星的火把。
任鸳儿的面容扭曲撕裂成骇人模样,头颅滚落地面。
任锦成陷入崩溃,大声呼号,而任思锋则默默闭上双眼,泪水缓缓滑落。
“可以好好培养。”桑吉阿爸蹲在一旁拍拍任青禅的脸说到,央拉摸摸任青禅的头说到:“这小弟弟真可爱。”
转眼十年过去,那年任青禅十三岁,虽未褪去一分稚气,但已经帮严堡杀了足有十几个人。央拉则长成了一位婀娜多姿的少女,出落的很是漂亮,她全身赤裸的泡在温泉里,热气萦绕在任青禅的面庞。央拉抓着任青禅的手嬉笑到:“你天生就是个坏孩子,我早看得出来,你打出生就是杀人的料子。”任青禅很想哭,但他却没有泪水,因为早在很久前就已流干了。央拉起身,裹着丝缎出浴,递过来一张画像,这是阿爸让他杀的下一个人,他的人生就是一场不断摧毁和破坏他人命运的旅程,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直到有一晚,任青禅梦见自己抓住年幼的苗宗,但却看不清脸,因为记不清。苗思峰也是一个模糊的影子,没有清晰的五官,在一旁说到:“平日里你哥哥总欺负你,现在报仇便将他杀了?连头都割下来了?”
任青禅被吓得抽搐,大叫着惊醒,又是那种梦,他用力锤击自己的头部,记忆模糊错乱,到底有没有发生过梦里的情景?每一次的梦境虽是雷同但又不大相同,如果是真实的,为什么每次梦到的不一样?如果是虚假的,为什么每次都会做这梦?乳母告诉他说是因为儿时带他去练胆子时见过这骇人景象。
任青禅开始感到头晕,每当想起这些,头便开始晕眩。
每天都在路上奔波,似乎习惯了马儿屁股后面的那一股子骚气,同时也逐渐适应了木轮碾磨石子带来的颠簸。
露天的马车无遮无掩,乌云阴天,已经开始有雨滴打在脸上:“真是没好运。”还以为不会在赶回严堡之前下起来雨呢。
看来是要淋雨喽,任青禅奢侈般的呼吸着雨水打在草地上而散发出的泥土芬芳。雄鹰掠过头顶时证明已经到了严堡的地界。
四周只有潺潺的流水声以及远处令人窒息的乌云,好像少了些什么?少了什么呢?任青禅看向建在河上的放哨小屋,少了吹哨人。
“停,停下!”任青禅急忙叫停车夫。
“孔伯,你可见过咱们严堡没有放哨人的时候?”
那名严堡御用的车夫,孔伯回答到:“没有,从来没有。”
“孔伯,你先回车夫营吧。”
车夫营是严堡养的‘马厩’,那里只住五人,好吃好喝伺候着,但每隔五年,就会消失五人,再来五名新的车夫。
任青禅摸索到放哨小屋,正常人看下雨会感到不安,而雨天却给任青禅了一种安逸感,这是杀手独有的安逸感,如果你也享受雨天那么证明你很适合当杀手。因为,雨声会遮蔽住脚步声,在最阴暗隐秘的地方,给予对方致命一击,那是猎杀者的血脉。
任青禅仔细检查放哨小屋,但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由于下雨,地面上原先的脚印也模糊了,但依然可见些许马蹄脚印和搭河梯的印记。
任青禅心头一惊,这种惊恐不安是源自于孤独和落寞感。
那一瞬间,他似乎看见了自己的未来,一个人的漂泊的未来。他从未真正的一个人漂泊过,至少还有‘家’可以回,严堡是他的避风港,但现在避风港可能已经被飓风所摧毁了。
任青禅止不住的颤抖,这是他多年来第一次尝到何为恐惧的滋味。
与此同时,严堡洞口。
“你想她活?”桑吉阿爸对着洞外团团包围自己的军队喊道。
白音全身赤裸,她的头被按在地上,屁股抬高的高高的,眼皮被打肿,面颊上也青一块紫一块的,雪白的肌肤上满是被利刃划开的血口子。“想她活!还是死?”桑吉阿爸挥动大刀,砍向白音的头颅,截断几缕发髻。
“啊!”白音发出沙哑凄厉的尖叫声,“让我死吧。”她小声说到:“让我死。让我死!”第二声是吼出来的,而后开始全身蠕动抽搐:“让我死!让我死!”近似疯狂的呼喊声在空中回荡。
白光君踩着马镫下马,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地上被踩住的白音,她赤裸的身体苍白无助:“妹妹。”白光君因愤怒而神志迷离,只是以无力的呼唤说着:“妹妹,白音。”
白音吼叫着,哀嚎着:“让我死,求求你,让我死。哥,让我死了吧。”
白光君再次唤到:“白音。”
桑吉阿爸怒吼到:“别再上前了!再上前我就杀了她!或者接着把她送回洞里让剩下的兄弟们也快活快活。啊?”桑吉的表情狰狞,他以为如此便会恐吓到白光君及军队。
但白光君并没有理会桑吉而是如同桑吉本就不在场一样:“回家了,妹妹,没事了。”白光君的嘴唇已经发白,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悲的。
“让我死,让我死。”白音重复着这句话。
桑吉见状,立马叫人把白音拖回洞穴里,随着白音撕裂沙哑的叫声,桑吉拿起刀指向白光君:“你再往前一步,她就死!我说真的!给老子备三十三匹快马!”
白光君不再往前,而是双眼无神的走回定远将军申桦的身旁,他再次骑上马。
这时任青禅也赶到,他藏匿在远处的草堆中,心急如焚,大气不敢喘。他想救桑吉阿爸,想救大家,但怎么救?第一次,有这样荒唐的无力感。面对军队,这种他从未见过的阵仗与市面。他自以为严堡已是江湖上无敌手,但从未想到,真正的大宋军队比自己幻想中的还恐怖百倍。原来,严堡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覆灭严堡,只需在朝堂轻轻挥动一下小拇指。
那面宋军的旗帜,在风中翩翩起舞,就算淋雨也屹立不倒,犹如巍然挺立的巨龙,神圣不可侵犯,庄严而又令人闻风丧胆,只是看见这面旗帜,便已腿软了。
申桦向白光君问到:“怎么?”
白光君淡定且如释重负般的说到:“白音死了,杀进去吧,一个也不能放过,但我要桑吉活着。”
“可是?你妹妹白音不是还活着吗?”申桦皱着眉头不解的问到。
白光君神情黯淡下来,他微微转头,眉毛拢在眼皮上:“不,她已经死了。”
申桦哈哈哈的笑起来:“好,明白。”说罢向举着号角带着瘆人面具的士兵招招手。
士兵吹响号角的那一刻,众人高呼,如潮水般冲向洞穴。白光君闭眼,流泪。
片刻后。
只见水弟哭求哀嚎着从洞穴露出半个身子,妄图从塞满宋军的洞穴里逃出。但一把刀从背后插入了水弟的胸膛之中。他的尸体就如此架在地上,没有了气息,睁着眼睛,他死不瞑目,怨恨的看向任青禅隐秘的方向。
任青禅知道严堡在另一处是有暗门的,只有三十三神和十二血犬知道。桑吉阿爸很有可能从那里逃跑。任青禅便打算摸向暗门处帮着桑吉阿爸脱围,但却瞧见严堡的暗门早已有三四名宋军把守,他们笑着架刀在小洞口,昔日的朋友‘罗汉’探出头来,他们便一刀劈下,罗汉或许是可以敌过这几名宋军的,毕竟血犬的武功在江湖中也是数一数二的,但奈何那洞口太小,只能先将头探出来,探一个便死一个,这不是暗门,那暗门已然变成了断头台!
任青禅冲上前去,一剑刺在宋军将士的后背,另外几名士兵反应过来时,只觉得喉咙剧痛,无法呼吸,已经被抹了脖子。
任青禅朝着洞口里望去,看见了甲央正奋力向外爬,“手给我!”任青禅用藏语喊道。甲央伸手,用任青禅从未见过的可怜神情望着面前的这位‘救星’。任青禅握住了甲央的胳膊,把他向外拉拽。
突然,甲央的手松了,表情不再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任青禅很轻易的就拉出了甲央,但只有半截身子。“甲央叔!”任青禅惊慌的颤抖起来。
“那边!”声音从任青禅左侧传来,又有数十名追兵往这暗门的方向赶来。
任青禅看看地上流出内脏的半截甲央,又看看地上的‘罗汉’,他一把抓向罗汉的胸口,从罗汉的衣服中掏出一大把的龙胆花。
这些龙胆花被药水浸泡后刚拿出来,还没风干,仍然湿润。显然,这是最后一份解药。严堡在自己儿时就给自己灌了毒药,若每天不吃这被特制药水浸泡的龙胆花叶就会毒瘾发作,先是千蚁啮心,而后喉干舌燥,再就是在痛苦中毒发身亡,死状令人骇然。
任青禅哪管这三七二一,他将龙胆花塞到自己衣服里就跑。但是该往哪跑?自己没有家了,也没有活路,该往哪里跑呢?
对了,山洞,那个藏有圣人骨的山洞,那里被官府的人已经搜查过好几个月了,一定是不会再去了,自己不会被任何人发现。任青禅有些慌乱的回忆着,那个山洞记得是在兰封周边,现在去兰封,先往兰封方向跑!
一箭射来,刺任青禅的后肩,那箭沾满了污物,任青禅闻到一股刺鼻的臭味,但在那一刻他也明白,自己完了。
当伤口碰到污物就会得金疮痉,那是前朝和他们藏人的叫法,而如今的宋人称之为破伤风。若是不找大夫医治修养自己就没命了,但是在这荒郊野岭,怎么会有大夫,再说了,让大夫帮自己把印有宋军符号的箭拔出来,一定会拉着自己去报官的,就算自己拔出了箭,一看是箭伤,也一样会去报官。
没想到此时孔伯却驾车赶来,将两匹马从马车上卸下。“能逃到哪里?”孔伯问到。
“我们去那个山洞,藏宝的那个山洞。”
“哪里没有宋军了吗?”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宋军已经搜查了好几个月,他们不会再来了,也不会想到我们敢躲在那里。”
孔伯未回话,再看去,他的脖颈已被长剑穿透。
任青禅大吼一声,用最后一股子蛮力跳上了孔伯的马车,驾车向远方驰骋而去
屠杀进行了许久,洞穴里也无生息,一具具尸体被抬出。
最后是裹着毯子的女人尸体。
“为何?”申桦看着白音的尸体问到。
“白家从未有过女儿,也更不可能受辱。这件事,希望将军莫要再提了。”说罢,白光君鞭打壮马,马儿前蹄悬空,对着太阳长啸。申桦用欣赏的目光看着白光君:“我喜欢狠人,若你愿意,我会提拔你。”
一士兵将铁链递给马上的白光君,铁链拴着一人,不是别人,正是严堡堡主桑吉阿爸。
白光君俯下身子看着被铁链拴住的男人,此时桑吉阿爸就如那被猎人所擒拿的羔羊,白光君说到:“多谢将军。”他一字一字的从嘴里蹦出来:“希望将军帮我找个好工匠。”
“做什么?”
“做一方阁令牌,我曾见过,也记得是何模样。”
而后白光君将桑吉踩在脚下,抹满粪便的长箭刺入桑吉的眼球。白光君面无表情的说到:“十天后,你会因为破伤风而死,痛不欲生。在这十天里,我会把你送给一个人,邢州六人众的潘玉申。他最喜欢虐待别人,有一百种死法让你尝试。比如,一片片割下你的肉,然后再将你的肉全部塞入你的后股。”
申桦迟疑道:“邢州六人众?他们来兰封了吗?”
白光君回答到:“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