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没有这样冷清的除夕。
腊月的京城,本应一片喜悦。按照旧俗,朱雀大街东西的商贩从腊八开始就张灯结彩,集市从朱雀门绵延到宫城午门,有时在禁卫军的监督下,宫城里也会搭起几个集市。宫城里的集市是商人们合伙营造的,专门讨陛下欢心,以求得来年自己的生意受宫中照顾。进了二十一,正是京城最热闹的时候。京畿附近三州九府的人们借着朝廷金吾不禁之时,纷纷入京游玩。风流才子们大都前往白虎巷,那里是风花雪月之地,风尘女子们大多会做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也样样精通,才子佳人们免不了在此吟诗作对,与美人们共度良宵;乡下的小贩们也入京做生意,借着除夕之际大赚一笔,朝廷每年都在京南和京西的广场上设置市集,以便小贩们在此摆摊贸易,而禁卫军也方便管理。二十八之后,人群逐渐散去,这时京中是达官贵人们的天下。那些官们恨不得把京城每一条街每一条巷都结满彩绳,挂遍红灯。红灯上写着各家的名号,按照往年,大将军府的灯笼永远最多,其次是那小丞相的。大将军和小丞相每年都要斗灯,灯的形状五花八门,内容的大不相同,有梅兰竹菊四君子,有春夏秋冬四季令,还有名人字画临摹,各色各异。除夕夜,举国上下,热闹非凡。烟花从玄武门燃到青龙门,从戌时到寅时不间断,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烟硝的香气。承安寺的钟声响起,钟楼上准时亮出那颗传国珍宝——镶金夜明珠。霎时间,寺院周围亮如白昼,光彩四射。这样热闹的新年是每年都要有的,特别是武皇和文皇在位时,庆典要持续一整个正月的。
可今年截然不同。
朱雀大街两旁的商贩,没有一家开门,大多上着门板,撂着幌子,偶尔有几个商贩从窗中探出脑袋,望两眼大街,接着回屋歇息。南边东北两个集市也是空无一人,这里也堆满了东西,不过是人们取暖用的干柴和煤炭罢了。朱雀门以外,一眼望去,只有白茫茫一片,连半点脚印都没有。就连最热闹的白虎巷,也少了许多行人,那花魁拒不接客,鸨母也懒得训斥。仿佛这一切都在预示着什么。人们嘴上不说,心里都清楚——这国家,已经走向覆灭了。
连着三年的天灾,最富饶的江省和湖省终于撑不住,百姓流离失所,真可谓饿殍满地。易子而食、卖儿卖女者比比皆是。地主们也挺不住灾情,纷纷逃亡外地,然而大多行至半路便被流民洗劫,成为新的流民。朝中本应赈济灾民,开仓放粮。然而朝中之事都由成皇和大将军两人商议,放粮之事,久无回应。
说到成皇,那可是风流君主,成皇父亲本是北平郡王,只是先祖的庶子。不料北平郡王的皇兄安皇英年早逝,却没有龙子,最终北平郡王联合大将军管庚进京摄政,实则控制百官以钳制整个国家。北平郡王虽然摄政,但自己并不想称帝,于是将自己的儿子扶上了宝座,这就是成皇登基始末。
成皇从小泡在蜜罐子里,骄奢淫逸,胡作非为,只交不学无术之徒,因此性格乖张暴虐,常有非人之事。成皇二十三岁那年,北平郡王生了一场病,在这期间,成皇躲开了父亲的监管,广纳后宫,夜夜笙歌,北平郡王在病榻上得知消息后大怒。强撑病体进宫训斥儿子。不想成皇居然恼羞成怒,在夜里联合管庚软禁了父亲,最终将父亲毒死。国人因此议论纷纷,成皇下令,不得再议此事,否则以犯上之罪通通处死。一时间国中之人不敢妄言,成皇更加无道。
成皇弑父后,愈加肆无忌惮,罢黜了朝中的众多老臣,然而这群老狐狸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趁成皇根基未稳,不顾成皇禁令,大肆宣扬成皇的暴虐,成皇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愚笨极致,总之并未理睬他们的行为,因此之前的禁令也算作废了。大将军管庚见舆论不利,为安抚民心,劝谏成皇开恩科来选拔天下之人才,一时间,举国上下的学子尽皆入京,都盼着考取功名。
揭榜之日,管庚亲往贡院查看,见江州考生纪笙考取状元,便亲自登临拜访。不见则可,一见状元,竟然大惊失色。
管庚不曾料想,状元竟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