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武定元和陆清正如何回去衙门,只说这边侯景拉住卢秀才直往老仵作黄安屋里跑去。
此刻黄老头已脱了外衣,穿着一身白色睡服已然入睡很久,只听啪的一身,门被踹了开来,吓得老仵作噗通一声滚到地面上。
“黄老爷子,我这有重大发现,欸?您怎么睡在地上?”
“我睡你个…!这又是谁?”
“这是我兄弟,叫卢允,学问大的很,我经常和他讨教。”
“讨教学问,就你?去去去,刚忙完画像和尸体的事,待会还有要紧事,我得先再眯一会,我这把老骨头,哪有你们这帮混小子那般好的精神,能一宿不睡。”
“黄老,卢秀才是那舞伶的相公!”
“景哥儿!,还没过门呢!”
“什么!那舞伶真的找到了?”
“景哥儿,你不是说兮儿就在衙门么!这老丈说的找到是什么意思?”
“别急别急,他老糊涂了,待我和他问清楚。”
侯景立刻上前搭住黄老仵作的肩膀,拐向墙角,低声说到,
“我之前跟他说那百戏班子还有几人活着,其中就有那舞伶。武爷不是吩咐我门不可对外说都死了么,再者我也怕说出来他这软弱的身子怕是要担心到昏过去。而且,他和那舞伶昨晚还有相会,说不定有重要的线索,我们还得好好问他。”
“糊涂!他既知道些线索,你怎好再瞒他,告诉他那舞伶不在此处也无妨,我自会去和武爷解释。”
侯景想了想也觉得有理,再瞒下去,卢秀才怕是要怨上自己。而且现在就在衙门里面,这消息怎么也传不出去。
“卢秀才,不瞒你说,你的舞..兮儿现下不在衙门里。
你别急,这是坏事也可能是好事,其实那个戏班子里的人全都死完了,可能只有她还活着。”
“不错,现在我们最要紧的便是要找到她,你快与我们说说,昨天你们到底在哪见的面,做过哪些事,又是何时分的手?”
此刻卢允有些慌张,脑子嗡地一下子浮现出许多昨晚与顾兮儿的缠绵景象,又嗡地一下子幻想出他最爱的姑娘倒在血泊中的悲惨样子,想要张口,却不能言。
好在侯景不知何时端了杯热茶来,给他喝了下去,他才慢慢镇静下来。
“兮儿之前和我捎了封信,约我在城南破庙一里外的老仙坡见面,昨晚酉时我便到了那,她大概过了一个时辰才过来。
她说原本大家要去镇上住店,被她借口劳累,劝了下来,最终决定在那土地庙过夜。
然后她找了借口,便溜出来了。”
“我看她其实就是想在那会你。”
“没错...她有话对我讲,但觉得在镇上不方便。
被他班主瞧见,肯定要棒打鸳鸯的!”
“临时起的意,还自己偷偷溜了出来,我怕这女人跟戏班子的死有关系!”
“怎么可能,景哥儿,千万不要乱说,兮儿如此娇弱,身不能扛,手不能提,根本做不得杀人的事。
更何况,她把平日的积攒尽数交予我,正是让我春神节后向胡班主正式提亲!
班主虽然刻薄,但毕竟不是全然无情之人,兮儿何苦还要杀人!”
听到这,黄老仵作似乎有些乏了,回坐到一张椅子上,低头捏着山羊胡须,说道,
“应该不会,下午回来后,我便用那些家伙什仔细重新验了那些人的伤口,的确如武爷猜的那般,刀剑入腑深度和收刃手法毫无偏差,定是个武学上的高手。
而且,我又检查几人的肺部和胃里,也没有任何中迷药的迹象。不大可能是这么个柔弱女子干的。”
“你们当日在一起待了多久?”
“大约..大约..唉!我也记不清了,只是当时我们抱在一起,都不肯放开对方。直到点的那堆柴火快熄灭时,方才不忍离去。”
“那之后呢,你们可还见过?”
“没有了,我们约好等她演出后再见面。
可没想到,今晚我就看到你们张贴的告示,又听到不少客人胡乱议论,所以我才担心她,本来我正要出城去那破庙看看,不想就在巷子里撞见了景哥儿你正在偷…。”
这偷字刚出口,侯景连忙接过话茬顺便给眼前这呆子递了个眼色,
“偷偷办案!我说你找我怎么不去衙门口,反倒在那个巷子里堵我。”
侯景斜眼瞧了一眼黄老,生怕他起些疑心要问些什么。
只见黄老仍然端坐在椅子上,没有吭哧一声,侯景觉得自己定然遮掩了过去,便继续说道:
“这问来问去,结果还是不知道这舞伶到底在哪。
卢秀才,你说说,你的兮儿妹妹和她班子里的人平日里有没有招惹什么厉害的人?”
“别人我不知道,兮儿一向是十分乖巧懂事的。
她自幼长在戏班子里,性情自是开朗圆滑,即使是应付那些不怀好意的看客也都十分灵巧,拒绝别人时,也从不会让人吃瘪红脸的。
我从没听说她有得罪过什么人。”
“她这般懂事故,少不了被人揩油,你倒是挺能..”
侯景说着说着自觉说错了话,于是干脆将那个已到嘴边的“忍”字生生又咽了回去。
可是卢秀才也没恼怒,而是坦然说道,
“她也是身不由己罢了。
兮儿虽然外表娇小,但我知道她内里要强的很,这点从她练舞的劲头就能看出。
别人都难练成的,她吃尽了苦头也要练,而且还练得极好!
可惜,虽说舞伶靠得是技艺,但她终究觉得这些不过是以皮相姿态媚人,少不了遇到那些浪荡卑鄙之辈。
虚应事故一时还好,时间长了…
她心里的苦我也一直知道,只恨我自己没用,现下帮不到她!
但是我已答应她,等她脱离戏班后,我便带她远离此地,我就算是粉身碎骨,必定也要让她活的痛快开心!”
“什么?你俩要离开怀荒镇?”
卢允点了点头,
“我们准备去京城,那里有一个人,或许可…”
卢允正自说着话,就见黄老忽然从椅子上下来,全然不顾卢允还在说话,一步一步走向原本睡觉的炕台。
此时,侯景和卢允才注意到黄老似乎有好一阵子没有讲话了,于是都不约而同将目光移到那个姓黄面也黄的老仵作身上。
只见那具行将就木的老迈身躯,步履蹒跚地走到炕前,缓慢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毫无表情的面孔。
侯景以为黄老的精神实在是扛不住,像似要入睡,也觉得在此处一直坐等不太合适,干脆问道,
“黄老,要不我带着卢秀才去找县令老爷,他不是说过有什么消息都要立刻通报他么?”
只见此刻黄老双目紧闭,呼吸匀称,却毫无任何应答。
“黄老?睡着啦?还是搁这和我装睡呢?”
侯景感觉到一丝奇怪,略微抬高了声音,
可是眼前那老头仍是不理,兀自向炕上倒去,如同得了离魂症般,直直的卧在那,双手交叉,仰面朝天,一动也不动,如同一具三魂六魄脱了窍的干硬僵尸。
见到这番场景,二人都不知所措,侯景心中立时回响起武定元在破庙里的那通分析,背脊汗毛直立。
“这几具尸体死的姿势很蹊跷,居然都是躺着的。“
“俺平常睡觉的时候,虽说也喜欢躺着,但经常翻来覆去也是少不了的。“
“俺是说,每个人都有各自睡觉的习惯,有的习惯侧睡,有的习惯仰睡,但是这地上十一口人,居然都是仰面朝天。“
…
莫不是那帮人死前就是像眼前黄老这样的!?
这他娘的难道是什么妖术不成!
侯景咬了咬牙,壮起胆子起身就要去摇醒黄老仵作。
还未等他彻底起身,忽地他眼前泛起一阵漆黑,泼墨般朝他袭来,那团黑色巨幕不断胀大,最后直将他全身包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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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衙门前一两里路的距离时,武定元的醉意已褪了不少。
眼看圆月高挂,路上人影稀疏,知道该是守株待兔的时候了。
忽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慌慌张张地朝自己这边跑来,边跑边乎自己,定睛看去,却不知是何人,
“武爷,六叔,武爷,六叔!”
陆清正视力极好,即使背着光,一眼便瞧出那人是小山鹞子。赶忙迎上前去,轻呵一声,
“小山鹞子,你在这做什么!干什么大呼小叫的?”
“六叔,武爷,景哥儿找到那舞伶了?”
“什么?真的找到了?现下人在哪?”
“人在衙门里,景哥带着他去找黄老了。”
“这小猴子还真能耐,我们快回去,这个时候怕是点子快要来了。”
“武爷,你要是不喝那几杯酒,我们也不会回来这么慢!”
“都怪我,都怪我,快走吧!”
说着武定元沉身运气,大步一迈,拽着小山鹞子便往衙门里赶。
几人行至门口时,和一个清瘦身影擦肩而过,然而都没理睬,径直绕过前院直奔黄老房中。
只见黄老房门大开,屋内传来踏踏踏的脚步声,几人还未进门便觉有些奇怪。
待几人进了屋内,就见一年轻男子绕着小圈不停奔跑,另有一个干柴般的老瘦身躯静静躺在一旁炕上,毫无动静,如同死了一般。
情形诡异,不知发生了何事。
几人瞪大眼睛,发现这两人竟分别是那小猴儿和老仵作黄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