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只道她是懂些医术的,看她这几针下去,手法精湛,于是都等她发话讲解。可是小姑娘收起家伙什后,却将右手握成空心拳头顶在鼻尖下,活像个已入桑榆之年的老头,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半天没说话。
萧道成见她半天不说话,顿觉这小丫头皮痒痒了,又在装小大人,连忙给了那高个随从一个眼神。只见那大高个也是一句话没有,立刻走到那小姑娘身后一把将她提溜了起来,全然不管她哭叫,径直提到萧道成面前才放到地上。
“崔青崖,你这个傻大个!再敢欺负我,信不信我告诉知还姐姐去!”
包子脸小随从边说边要向前扒拉比自己足足高出几个头的高冷男子。
那男子至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任由得她胡闹。只在听见对方叫出“知还”两字时,脸颊处漏出一抹转瞬即逝的红晕。
“崔”字一出,在场众人除了几个年轻的,几乎无不反应过来,这人来历怕也不简单,而这女娃娃能够如此无理取闹,看来也必是个高门子弟。
这大魏朝堂之中当豪族大阀无数,却止有几家地位超然。他们盛宠独占,雨露共沾,有如南朝之王谢,彼此之间不论长幼皆交情匪浅。人常言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世交之情深,大抵不过如此了。
这几位的言行举止,不禁让人与之联想起来。
“好了,魏出岫!别闹了,再这样胡来,下次必定不带你出来了。”
听见萧道成口气略显严厉,小女孩知道这般打闹只会影响了他刚处心建立起来的县长威仪,只好悻悻作罢。
“快说说吧。”
“这几个人根本就都是自己睡着了而已,你叫我说啥啊!
还有,这个躺着地上的卢什么秀才,根本就是身子虚弱,因为刚刚一通折腾,怕是要一觉睡到大天亮了。”
圆脸少女拉拢着眉毛,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说完话就撅着嘴,看来还在生气当中。
但是她这次没有自顾自地装高深,而是偷偷瞟了几眼周围人的眼光,瞧着都很诧异,她深怕萧道成再继续以那种口气逼问自己,便主动的解释起来,
“真是的,所谓气之在脉,邪气在上,浊气在中,清气在下。我所精通的针灸本恰好专治这邪气在上、魂魄飞扬的病症。
神灸口诀有云:头项寻列缺,面口合谷收;急救刺人中,脱症百会灸;中风十宣穴,救心刺中冲。
所以我以银针捻转而进百会,预备在列缺、十宣、中冲等处施平补、平泄针法,以调和阴阳。
应对寻常离魂症时,针入则气血受导,邪气涌出,因而入针必不能平稳,阻力也大,需要定心把握针灸。然而刚才我才扎了几下,下手之处全然无碍,针势平顺,不受半分阻力,就像刺在一个正常人的身上。这种反应与离魂症病患身上见到的神气不宁、气穴涌动症状大相径庭。
总之,他们于我而言,不过是睡了场觉而已。”
众人听了半天还是不明所以,但是想想她前面那句,又有所醒悟。这三人不管刚才做何事,对于他们而言,只不过是在睡觉!
陆清正看那小女孩来来回回忙活了这么一番,结果得出这么个没头没尾的结论,不免有些不耐烦,他原本就不屑于什么世家大族习气,厌恶那高高在上的态度。因此就借着由头吐槽了一句,
“睡觉!?忙活了一番就知道他们睡了一觉,那是不是还得问他们梦了个啥?”
他说完还极小声“啐”了一口,内心极不服气。
那圆脸小姑娘听了这句,居然一点也没觉得恼,反倒像是受了启发似的,对着侯景和老仵作问道,
“喂,喂,你们两个刚刚有梦到什么吗?常言道,夜有纷纷梦,神魂预吉凶,既然是睡觉,多半是有梦的,也许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原本活泼灵动的小猴儿此时神色衰败,他抓了抓凌乱的头发,没有说话,只是摇头,好似在为刚才那阵刺痛生闷气。
待其他人看向黄老时,他则说道,
“老朽也什么都记不住了,我能记得就是小猴子带着这个卢..卢秀才进来,说是知道了那舞伶的下落。
然后说没两句我便睡着了,其他的啥也不记得了。
我年纪大了,早就没啥梦可做咯!“
众人听了都在默默摇头,不知接下来该做些什么,于是都下意识的望向了县令萧道成,似乎想从这位多谋广见的世族子弟口中得到什么决断。
萧道成见众人此刻仍是一脸茫然,向前走了一步,一只手轻轻搭在圆脸女孩脑袋上,继续说道,
“出岫师从神灸皇甫谧,两年前便已医术小成,皇宫内不少御医都对其称赞有加,因此所诊断的结果我不会质疑。”
闻见朱衣少年对自己一番夸赞,那女孩登时露出志得意满的表情,准备一番说教,却抬头看到萧道成已提前摆出噤声的手势,于是不再复言。
朱衣县令继续说道,
“侯捕快与老仵作所说,虽然前后有差,但只是时间上的区别,因此当时情景便是这三人在此屋内谈话时便忽然陷入熟睡状态。
只是三人仍能如同梦游般各自行事,却没有意识和记忆。
我想今晚的情况大体就是如此了。”
他突然转向武定元看去,
“武掾头,我看那凶手已然真的来过。”
只见除了武定元微微点头外,其余人中仍是有人不知所以,萧道成坦然道,
“我与武掾头原本商定,请他放些风出去,就说那舞伶仍然活着并且现下正在衙门,为的是引那凶手过来,好来个瓮中捉鳖,只是没想到这人的确来了。
不过却来得悄无声息,我想他用了同样的手法让这三人和那戏班子一样昏迷入睡。
只是没想到,他似乎还能在不知觉中控制熟睡的人的行径,世间竟有此邪术,这说出去的确是有些天方夜谭。
且不论他到底用的什么法子,或许早就超出我等想象,多说无益。不过他将这三人分开必有深意。我猜是为了寻那舞伶。”
“什么?他真的一个活口都不肯留?一个小姑娘能招惹他什么!要这么赶尽杀绝?”
侯景听了,不禁叫到,
陆清正同样十分愤怒,
“这贼子真是猖狂至极,连杀十几人不说,如今还为了杀人追到衙门中不惜与官府为敌,就算他有些什么常人不可企及的手段,难道他还能杀尽天下人不成?”
“哎,也不知道这小小戏班子里,几个普通百姓身上能有什么惊天的秘密。”
不知何时萧道成已然走到卢允面前,对方此刻仍然倒在武定元怀中,他正眼望着卢允说道,
“这凶手这次施了手段,却没有再逞凶杀人,不知是因为武掾头赶到的缘故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有一点是必然肯定的,他想通过这位卢兄弟了解那舞伶的所在,而且眼下他可能是已经知道了。
眼下只有静等这小兄弟醒来了。”
[曦李1]卢允中了迷魂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