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0章(上)(1 / 2)煦仁纪要首页

“(煦仁二年)(三月)丙寅,凉国主兀伦瑟古遣使来朝,献玉珏一对。”

——《景史·宣宗一》

煦仁二年,四月,庆熙宫室,鸣琴殿。

四月春风倒是和煦不少,天色是渐渐往晌午的大晴天走。鸣琴殿到底是皇帝召见臣子议事的地方,因而除却宣宗最喜爱的别筑于长松间的御书房,这大殿文曲星所处的地方置了御椅。而今的御座承前制,用体量恢弘些的扶手椅,只是这把高度、坐深也仅仅与一般大的椅子相当,许是先皇为了拉进与文人间的距离特意择的。紫檀木制的椅子没有髹红漆,只是在水平扶手这些边角结构地方做了云头纹的鎏金装饰。前后两面用的宝蓝色披被,用片金和彩色小梭织出芙蓉的花卉与枝叶,间饰祥云纹样,花头还有“福”“寿”二字,明眼人也瞧的出来“花开富贵”“福寿绵延”的寓意。众人没敢猜这花样是先皇留下来的还是宣宗自己的爱好,只是看得出来有段时间没用了,虽然宫里天天保养,也是少了几分人气。北墙中央似是原来挂了一幅中堂的,现在不知为何撤下了,显得有些空落落。即使是来鸣琴殿来的勤的,例如文晏,也没有像今日这样这么仔细地打量御前。

他与张贞在最前站定,后面跟着的也依次站定,整个过程无声无息,比开常朝似是还要肃穆些。然后一众人对着暂时还没有人的空椅子行揖唱喏,后叉手在胸,只是静待着。这时真是太安静了,以至于当那一重一轻的脚步声从殿门口传来,没有人转头去看。只是纷纷恭敬地垂首,不发一言。

李修元跟在宣宗后面徐徐进来,扫视了那一圈朱紫官服。除却打头的左右相,三个参知政事杨文渊、陆修远、高翔,并上刑部尚书程子敬,大理寺卿霍云,还有给事中方瑜——他是领御史台职的,这样负责审理的三司也都在场了,余下一人看得有些窘迫。也是,礼部尚书沈澜,论别人过来是议事的,独独论他过来横竖都是要领罚的——新皇打头的恩科,出了这么大的岔子,实是难逃其咎。沈澜忽然察觉自己被宣宗的内侍盯着,有些不痛快,余光里瞥到了东北位的门密实掩着,显得有些怪异。还未来得及细想,只能跟着同僚又躬身给皇上作揖,并同山呼。此时李修元的目光已收回去了,识相的当个隐身人,不存在似的。

宣宗坐下后,并不急着发话,只是坐着,漠然看这一片朝中显贵。这殿中多了两位,却比方才还要死一般地寂静,压的人喘不过气来。过了不知多久,端坐在御椅上的宣宗开了金口:“客套话就免了。来议三月科举舞弊案一事罢。”众人脸色方舒缓些,想着宣宗的问话毕竟在意料之内。“程子敬,霍云,还有方瑜,你们三先说说,毕竟是本职。”他没有抬头看,像是随口点了几个人来讲,但底下早已如履薄冰了——宣宗好那一套文人天子做派,叫人都是“文卿”“卫卿”如此来的,今日却一改前日的习惯。圣意难测,三人只能短暂地面面相觑,终是刑部尚书先开了口:

“回皇上,罪人周澍、李甫,罪臣宋茂等,皆证据确凿,徇私舞弊一事,如板上钉钉,人尽皆知。从罪人崔文光口供,到会试的卷子原样,再到宋—罪臣宋茂家中查点出的一箱金银,证据确凿无误,难以抵赖。”

都说一个人在同一个岗位上待久了,会沾染这个岗位的习惯。只是没想到程子敬才从拾遗调过来一年多,说话里就生出一种喧嚣倥偬之意,实在让人感慨。宣宗依旧是没抬起头,除去程子敬铮铮然的控告,与他所了解的并无二致,因而只是说了一句:“有罪无罪的,还没定论呢。”给程子敬吓得膝盖几乎软下去,那张脸倒还是硬的,已然一副那三个已经被行刑的样式。宣宗看了,不合时宜地想发笑。依坊间的俏皮话来说,这人大抵就是鸭子煮了七十二滚的产物。剩下两位估计是商议好了,御史台的事情脱得开来,因而留到最后。

“皇上,”霍云发了话,只是看他那副样子,大抵是怎么样的结果都与他无关那一挂,谁也不在意,“前些日子查点宋茂家中搜出的一箱金银时,新发现农产品与财物的中间夹了些灰屑,后来箱底又发现几片没烧干净的纸灰,字迹是一个没留。本来今日送劄子,陛下您应该知道了。”

又来一个,这下倒是与崔文光生前在正殿上惊世骇俗的口供完全对上。宣宗片刻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来,似是清爽不少。他刚想向桌上探去,才想起来御座之前不常设案几,遂作罢。“方瑜。”他点给事中的名字,要他来代表御史台说两句。

方瑜立刻应答道:“臣在。”

像是紧张之下会错了意,他诡异地停顿了,随后才开始就宋茂一事发言:“确是如此。只是……只是宋茂拒绝承认此事,称他从…”方瑜迅速瞅了一眼笏板,“…正月二十一就锁进贡院了。那个箱子是远房亲戚送来的,打开来检查一番全是冬笋等土特产,家中又累积得多不需要,故一直放着。宋茂去贡院主持考试之后,家里人没了他的主意,不敢妄动,因而没发现。”

全场又陷入寂静。宣宗听了,皱了皱眉,扫视了底下人一眼。李修元在一旁暗暗腹诽,这伪造方式还挺……烟火气,冬笋也确实鲜美。不到一会,他的遐想又被宣宗打断,后者提了声调问:“其他几位又以为如何?这科举舞弊一疑案。”

文晏上前答道:“回陛下,臣倒以为,这科举舞弊一案,实有诬诉构陷之嫌。”收了往日的微笑,他不紧不慢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