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2章(上)(1 / 2)煦仁纪要首页

“夏五月甲辰,群臣及凉使勒夏宁初上寿于文成殿。”

——《景史·宣宗一》

煦仁二年,五月,庆熙宫室,鸣琴殿。

庆熙似乎还沉浸于天寿节的气氛中,由南到北洋溢着一种醉醺醺的状态,像是哪户人家的马没看好啃了隔壁邻居精心养着的观赏李,第二天厨子忙着看花灯表演将肉饼蒸成了炸物;凌霄花不声不响地窜上了城内的古树,前来祭拜的人们抬头一看瞥见高高的一抹橙红;宣宗庭前养的几株远道而来的葡萄,偏偏在成熟结果的时候被鸟儿糟蹋了……但毕竟是新皇登基后的第一个诞辰,这些都成为了无关大雅的琐事,点缀在人们的笑声中。举国欢庆的好日子里,宣宗批准下来的那一道天下大赦此时显得格外应景,大抵是再没有人提起前些日子刚结束的科举舞弊案的“罪人们”也在其列。

可惜的是,这份轻松欢快并没有感染到这个庞大国家架构的顶层之一,刚结束天寿节的劳心劳神,隔了一日又被突然召进鸣琴殿的左相。于理,这置办应是交付礼部,只是出了事他终是难辞其咎,只能费心思盯梢着——礼部尚书沈澜底下刚捅了大篓子,叫人实在是放心不下。

文晏几日不得安睡,本就镜里生霜的年纪,脸色更是憔悴不堪,与满面红光的宣宗形成了相当鲜明的对比。

“文卿近来消瘦不少啊,看着真叫朕揪心。”这次景宣宗倒是没有在练字,捧着一册《史记》,只是没有从太史公编纂的文字里面抬起头来,看向他言语中的关怀对象。

“为国分忧,臣本分而已,劳陛下挂念。”文晏没有琢磨透景宣宗的意思,然而这几日他有所耳闻,西北边境的叛民现象在严刑重法之下,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这是制定政策之时就可以预见的。然而现在宣宗确实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景武宗之时,为了收复朔边和歧源两地,前后共三次北伐,悉以失败告终,反而丢失静安口以西的大片战略地区,与西凉缔称兄弟,堪称国耻。穷兵黩武的后果导致国力亏空,边境百姓苦不堪言,催生出严重的抵触情绪。大型防御工事尚在规划之中,汾阳等地理应采取休养生息政策,恢复战争失败带来的满目疮痍。但西凉现在的领导小兀伦瑟古并非鸣金收兵就会骄傲自得的草蛮,与之相反,他精明的不像一个图热尔人。他一面展现出与中央示好的样子,同时精通汉语和图热尔语,并还给自己起了个汉名“云阳”——似乎是直译于他的姓名,拉拢了不少边境民众;另一面,他又时不时遣部队侵扰边防,驻军被迫严阵以待,给当地蒙上一层战争将至的阴影。若是严防死守,那民心更是收复不回来;若是与民休息,则边境岌岌可危,随时有被攻破的风险。就连文晏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对方是一个自我宣传的高手,能让不少没读过书的人坚信两国之间友好的外交成果是他一手促成的。

局势紧张,文晏有一种预感,今日宣宗的突然召见,算不得什么好事。

如他所料,青年皇帝的视线仍然没有离开他所阅读的那一段话,像是有所预谋似的,展示在文晏的眼前:

“子教寡人伐吴七术,寡人用其三而败吴,其四在子,子为我从先王试之。”

似是注意到了文晏的视线,宣宗此时反而耐人寻味地看向他,一副有所征询的样子。“爱卿以为,朕如何看待越王?”正是他一贯以来已经有定夺的语气,再让人熟稔不过。

自知躲不过,文晏只得深吸一口气,答道:“‘越王为人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此太史公所评。臣以为,越王此人,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之垢辱,遂成一代霸主,处夷越之远而能取威中原,有其过人之处。后人或以范、文之事议之,虽实不仁而背恩,亦……”文晏哽住了,明知这一场宣宗最热衷于的游戏只有唯一解,但让他违心地承认,他实在是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