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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吃饱肚子才能思考人生这种想法早在农耕时代就已经结束了,但现在,在我这样的群体里它依然还活着。思考未来,思考过去,思考这种形式在伴随着一天又一天的拉磨中,都被消散。留下来的只剩下今天的粮食,饱了,都饱了,他们饱了,我们也满意了。

清醒的沉默,我时常管我自己叫这种行为的活着。我是一名服务于基层医疗的人。每天等待着老了的村民,来我这里偶然光顾一下,当然我心里还是盼着他们不来的,毕竟能活着,谁想死呢。他们有的肝癌晚期,有的食道癌晚期,总之是穷图末路了。他们来我这儿,不是为了寻求更好的治疗,只为了在余生的最后一段里,没那么痛苦。这也让我怀疑我干的到底是医疗还是屠户。我明明没有造成他们的死亡,却要见证他们的离去。时间长了,我自己也忘了,到底是因为我的工作需要见证他们的离去呢,还是他们需要我送他们最后的一段安宁。

某天,村东头有一户人家送来一位老人,老人浑身干瘦,皮屑爬满了肢体,躺在病床上,呼吸不成比例。头发花白,带着从省里医院插的胃管。不说别的话,只喊疼。一声高过一声。我被叫到病床前的时候,家属只说,实在没法了,就这样吧,人活着遭罪,看着也遭罪,我想再给他补充一点营养液,就慢慢的在这里交代了吧。等到需要我接回去的时候,麻烦您给我打电话。家属和我说的时候,表情平淡,或许早就悲伤过了,也或许生活的重担实在负担不起需要用钱维持体征的老人。这个村子的人都是这样的,我早就见怪不怪了。我和同事交代了一下注意事项,简单处理了一下病人,就离开了。

是他们不努力所以没有赚到钱?是他们没有吃够苦所以才会病痛缠身无以为继?是一圈又一圈的贫穷包围封锁了他们的思想?还是苦难太过具体,大家不过都是拼命活着。

我转过医院的走廊,看见医院的中央有颗常青的塔松,大概是塔松,没人和我讲过,我也只知道它确实常青着。在老人家痛苦的哀嚎中,塔松始终沉默的听着。

我能做的太少太少,服从规定,服从制度,服从人性,不敢与生命相争,不敢和命运叫嚣。当苦难一次次从我身边路过时,我除了看着,只能被像野兽般的驯服。但我仍然相信,这只是我这样人的事情,还会有别的人敢想,敢做着。他们或许仍然经受不起苦难,但面对苦难至少可以没有那么畏惧。苦难会驯服一个个身有重担的人,但他们会为身心轻松且相信人定胜天的人搭一个阶梯。至于阶梯上的事情,我想不到,也不敢想。只好寄希望于那些人,希望风和塔松能把我的思考带给他们,算了也可以全当这是一次无用的思考。我要继续去填饱我的肚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