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一(1 / 2)通天,白纻作首页

繁衍众多的人携众多陶器领众多牛羊迁徙,到了一座高原。他们看草野宽阔,天空高远,就喜爱这里,要在这里建城定居。

敬神的人们说,我们应该在这里建一座高塔,来更好地接近神灵,祈福风调雨顺,免死于敌手。

这事距今已有六十多年了。

祭长以哈甲已有七十多岁高龄,每当他工作之余看向施工中直入云霄,刺向天顶的高塔,总会想起五十多年前的时光:那时自己还是个小伙子,高塔也还只有深而广的地基。而就在某天,他一向讨厌的工长向他汇报说,高塔差不多这个月就可以完工,希望他能向神献祭五只羔羊,祈求祥瑞。一种源于信仰的幸福感让他一夜没有合眼,于是在那天的祭礼过后,他决定亲自前去高塔视察一番,也算是在讲经的间隙中得以放松了。

以哈甲拄杖到达塔底时天色已接近正午,正是艳阳高挂,干燥酷热的时分。周围错综复杂的是城市的土石屋,塔底熙熙攘攘的是前来送饭的老弱妇孺,大多数是手拿两张麦饼就来的,除此之外便只是间或走动交谈的武装监工和休息进食的工人。四周尘土弥漫,各式工具杂乱地分布在光秃秃的土地上。到处充斥着劳作的声音,人声,以及咀嚼的轻响。以哈甲着一身纹章红袍,不管是在穿白袍的监工和送饭人之间,还是在光膀子的劳工中间,都显得格格不入。这里的奴工很容易就认出他是个身居高位的祭司,不敢直视,主动避让他。就连高塔周围广阔的工场上,那些离他稍近的拉锯、凿石的工匠,也纷纷站直身子颔首相迎。

他用了几分钟才在山一样的塔下绕上一周,目力测量,直径大约有四十米,工匠们说只有建这么宽才能防止坍塌。高塔的最底部是极厚的石块,据说越是高处便越是轻薄,更上方则肉眼可见是木质结构。全塔大约有两百米高。

工匠们表现得愈发恭敬了,以哈甲高昂着头,莫名感到一种心虚,只是努力做出高贵的神色。碎石的声声脆响和凿木的坎坎闷声好像风一股股灌进他的耳中,在他的脑内盘旋,忽使他被催眠般一脚踏空,而后落入一个模糊的世界,他几乎是无意识地想着:这就是一切的终结了。

一声呼唤,幻梦开始蒸发,终于最后一缕也再看不见。以哈甲仍站立着,努力想要抓住这神谕的哪怕一丝一毫。梦中的他用视觉之外的感官在看见工场上,工匠正把木头锯成板料,正把石头凿成杂料,正把材料运到塔的中心,挂在升降架上。在塔顶,借助首先架好的树干,十六个壮汉正把升降架连着建材一并拉上去,又有若干工人用浆糊粘合木石。高塔一点点加高,终于触及天顶…然而现在,以哈甲已没有了蒙承神谕的心境。他正极愤怒地盯着工长菲利普。后者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时宜,正以赔罪式的满脸堆笑做自己的修饰。

“祭长大人,可真是稀客啊。什么风竟把您吹给来了?”

“哦,没什么,我就是过来看看。”以哈甲看见工长露出了“原来如此”的神情,心里更是烦闷了。“我感觉你应该优先干好自己分内的事才是。”

“怎么?”工长好像突然被吓了一跳,十二分奇怪地问。

“怎么?”以哈甲也十分奇怪地问。

然而工长竟是一个如此愚蠢的人?

工长的名声是极坏的,路人皆知。他时常逼迫自己手下的工匠为自己做工,对下人则更是凶残,且治工无方。可是他这时才察觉自己不合人心吗?以哈甲想,我倒是愿意弹劾他的,然而对这高塔也就是他最熟悉了。

“我早就知道你的那些小动作了,奉劝你赶紧改过吧。”以哈甲很是轻蔑地说。

“哎呀…祭长大人啊…”工长很是紧张地飞快瞄了他一眼。“这件事我实在不应该瞒着你…您跟我来吧。”

工长一路低着头,轻车熟路地穿过一片场地,以哈甲茫然跟从,他们绕开几个做工的工人,来到一个大锯前。两个青年,光着膀子,正拉着锯,一上一下,一个初见须髭,一个毛脸魁梧,都是满脸通红,大汗淋漓。一大块木板已被锯下一半。

“这…”以哈甲睁大了眼睛…

眼前的两个人竟是自己最得意的两个弟子,一个才高,一个德厚,一个十岁多的叫俄普里斯,一个十多岁的叫尤利乌斯。两人一见以哈甲,就怔怔的停住了。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被人发现可要被嘲笑的,太不合规矩了…”以哈甲很是惊讶。

工长插话:“这件事怪我,是我允许他们来的…”

他很不自在地着倒动重心,阳光锋利地在他眉毛以上燃烧,照得很亮。

“…你们赶快走,别让人发现了,你们太放肆了,真不知道菲利普怎么会同意...”以哈甲低声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