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年的早春,还未过完小年,早早辍学的我就随着父亲离开了还沉浸在新年喜悦中的小镇。
为了赶车,父亲三更半夜就拉我起了床。凌晨两点,大伯就招呼我们坐着他那二手的桑塔纳前往了火车站。
凌晨四点,车站内人潮涌动,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父亲与大伯领着我像是挤进了一个巨大的蜂窝。
他们是辛勤的蜜蜂,父亲也是,而我就像是个木偶,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干什么,未来又是什么样。
这种感觉让我感到无助和迷茫,我放弃了挣扎和呐喊,疲倦的跟在父亲身后扎进了这蜂窝。
父亲把我安置在候车厅的角落,让我看好行李,不要乱跑,简单交代几句后,便匆匆忙忙的去买票了。
购票的队伍很长,父亲与大伯不断在人群里穿梭,直到父亲那不再坚实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火车站是个很特别的地方,这里是离别和重逢的交集,是希望与哀伤的碰撞;这里每时每刻在演绎着离别的苦,同时,也诠释了太多久别重逢的喜悦。
离别的车站上,大伯抹去眼泪,紧紧握住父亲的手,眼神中透着不舍,声音有些哽咽:“在外面照顾好自己和小杰,放心!家里有我呢!”
“去年,村头的王二包了咱村六十亩地,今年地少了,春种也就不忙了。”
大伯说完,拍了拍我的肩膀,叮嘱道:“年过了就满18岁了,成年喽,也就是个小男子汉了,大伯在你这个年纪都娶老婆喽。”
“在外不比在家,机灵点,多听你爹的话,不要让你爹担心知道吗?”
“在外面混出个名堂来,给我们老陈家长长脸!我和你爹都是泥腿子,这辈子就这样了。”
我忍着哭腔,带着18岁的成熟和坚强,点了点头道:“大伯,你放心吧,我会的。”
“对了老二,在工地上千万要注意安全啊!”他的声音被离别时的伤感折磨着,但又坚定而温暖:“等年后春种那阵忙完,说不定我就去你那喽!”
火车咔嚓咔嚓的缓缓驶来,陌生人的相遇和分别终将成一墨浮光掠影。
“车来了!大哥回去吧!”父亲向大伯挥了挥手示意。
“好!”大伯摆了摆手。
我和父亲在大伯不舍的泪水中拎着大包小包踏进车厢。
找到座位,放好行李。
父亲让我坐靠窗的位子,路途远,靠窗看看风景好消磨时间。
对面的两个座位,是两个与父亲年纪差不多大的中年男人。
从面相上看,两人都像是本本分分的老实人。
从穿着上看,泛黄的衣领,带着微微的褶皱,衣角还留有无法擦洗的残渍。
灰色补丁的黑色长裤,开胶的解放鞋,大包小包的倒是与我们相似。
或许是不熟,又或者是太累了,也有可能是“旅程”刚刚开始,还不觉得无聊。
总之,在这氛围中,火车又咔嚓咔嚓的驶出了车站。
这是我第一次坐火车,新奇又忐忑,热闹又拥挤。
我甚至觉得这还不如大伯那二手桑塔纳坐着舒服。
想起大伯,我望着窗外转眼即逝的风景,心里又悲伤起来。
父亲与我说话,我也不想搭理,耷拉着脸含糊了两句。
我不想随着父亲外出务工,一丁点都不想,在家种田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自给自足,撑不死也饿不死。
可父亲不这么想,他说种田种田,你爷爷种,你老子我也种,种了几十年最后还是个泥腿子!没出息!!
父亲希望我有出息,走出那个充满我童年时光的小山村。
火车越驶越远,家的味道在空气中渐渐消散,唯独那塑料袋里母亲烙的煎饼还散发着家的余热。
或许是从未出过远门,又或许是车厢里太“拥挤”,仿佛空气都凝固了,被人们呼出的气息所填满。
我随口和父亲说了声去厕所后便挤出座位,与火车上的旅客摩肩接踵。
狭窄的过道上大大小小的包拥挤得几乎无法落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