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玉琳:“也许他们是怕你报警,他们还会怕你拼命,怕你带着刀找到他们再同归于尽,因为你一无所有。”
周璌:“我每天都去,每天都看,看熟悉的街道,然后幻想街道上曾发生过的一切。难道大家认为我很喜爱回顾这绝望的一幕吗?难道认为我是个无可救药的变态吗?”
他不是执意要去那里,而是只能去那里。那里是他弟弟最后存在过的地方。
周玉琳:“你恨吗?”
周璌云淡风轻:“我当然恨啊。”
周玉琳没有听出任何的恨意。
周玉琳:“恨就像一团火,有熊熊燃烧的烈火,也有汇聚后被压抑的闷火。有很多人说我敏锐,总是很体贴地顾及到他人的情绪,但我以前也只能看到明显的、冲动的那团火。我忽略了,不,我压根没有认识到那团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被捂住的火。”
“隐藏在善良外表下随时爆发的怒火。那才是恨。”
周璌:“我早就没有脾气了。有能力的人会恨、会发泄,能对世间不公平和不平等的事情说不,也能够爬起来,带着不甘的情感嘶吼,去讨回公道。我又能做什么?活着都那么劳累。”
周璌:“我要是心里有一团火,那一定是稀薄、微弱、奄奄一息的火焰,连维持生命的热度都十分困难,谈得上什么其他的?”
他不是没有想过死,父母死亡的时候他就想过要离开这个世界。他用自己还有一个弟弟说服了自己。
老天读懂了他的心,把弟弟也带走了。他没了理由,他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去死的勇气。
周璌不敢告诉别人。
周璌:“我怕别人骂我是懦夫,我怕别人骂我不敢死。他们会说,你要是真的那么绝望,绝望到活不下去,你早就该死了。你不这样想吗?只有极端的行动才能证明我所遭受的苦难。那种绵延的、柔软的、长久又麻木的,算不上痛苦。”
周璌:“我的心是棉花,一根又一根的针扎入,又疼又不够疼。然后老天就见缝插针,再一根又一根地发誓要把它插满,后来发现我的心是一坨浸了水的棉花,放在那里就是一滩烂泥,软硬不吃,逆来顺受,他就不干了,告诉别人,这不值得。他伤害了我,却看不到痛苦,只看到麻木,现在我成了狗不理的包子,神不理的垃圾。”
周玉琳:“但你还活着。你只要还活着,就是我来此的目的。你活着是为了有一天能和我相遇。我们会依偎在一起,度过没有意义却因彼此而有所温度的平凡的一生。”
周璌看向手心,那里空空如也。
周璌:“你之前给过我一个怀表,小巧的,银制的。里面有照片。”
周玉琳:“你打开看过了吗?”
周璌:“看过了,是一片竹林。”
周玉琳:“那是我的记忆碎片,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刻。我不记得自己想了什么,也记不得那时的每一个细节,只知道竹林的夜景很美,我感受到生命中最旺盛美好的感情和活力,蜕变重生。那一天,那一晚,我在竹林的夜晚中,我其实并没有想什么,但是回忆起来,却是任何时候都达不到的美好。我有的时候也在想,是不是回到那一天,回到那个时刻,我就会生活得更加恣意。”
她曾经觉得活着就是要往前冲,要去拼搏。再退一步,就是要大胆,要去享受,就算再怎么后悔,过程都是美好的,怒放的生命是灿烂的。
现在,周玉琳叹气:“人生就是回不去,也到达不了最初的美好。周璌,让我们两个不够完美的人生平凡地走到尽头,我觉得这就是圆满。”
周璌眼睛一闭,再一睁,一天过去了,昨天就圆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