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内的客人只剩下雪夭那一桌,吧台处有两位伙计摘掉围裙,把自己的值勤木牌翻个面,跟酒保打了声招呼也离开了。
大鼻头的瘦小伙擦干净桌子后将煤油灯拿到吧台熄灭。
此刻整间酒馆就只有吧台和角落里有光亮。
酒保一如既往地擦拭酒杯,他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夜晚,只剩自己一人时,他偶尔还会哼上几首在香蕉园时期听到的老歌。
瘦小伙把最后一个煤油灯拿到吧台熄灭后,酒保瞅了他一眼,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
他刚来没多久,所以根本不明白老酒保的表情是什么意思,若换成离开的那两个老油条早就心领神会的攀谈起那桌客人的是非。
酒保知道他涉世未深,觉着今天这个事说不定能让他受个教训,便破天荒地先跟他开口。“大鼻子,你来这里也快一个礼拜了吧。”
“还差一天。”他老实地回答。
“噢,这几天看你忙活的越来越上手,服务工作也很到位,虽说没有客人投诉,但也没给客人留下些什么印象,要知道在这里工作可不像在矿洞里埋头苦干就行,这种生意就要圆滑活分些,要么会说话,把客人哄的高高兴兴,要么会办事,把客人伺候的舒舒服服,早走的那两个家伙就是个例子,一个嘴巴抹了蜜,一个聪明又伶俐,你这样半天不出声,出声没两个字的可得多上点心。”他其实也不想跟这个家伙说这些有的没的,但他认为作为过来人得表现出忠厚长者的样子,也算是对自己几十年的一个经验总结。
“是。”他木讷地回应,想细问下去,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脑子一迟钝,嘴巴又不利索,搭话的空档就无限延长,再想说,时机已然错过,于是他就沉默下去。
酒保对这个木头脑袋本就不抱希望,只是感慨交流十分吃力。
他见对方没有要接话的意思,自己也不好顺着往下说,便拿眼引着他往角落那桌看。
“看到那桌客人了吗?”酒保洗完最后一个酒杯,按了按自己酸疼的肩膀,眼神一直注视着他。“知道为什么那两个人不愿意伺候他们吗?”
瘦小伙摇摇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酒保哀叹一声,没想到这家伙如此木讷,只好细心为他解释。“你看坐在里面靠在椅背上的少年,破衣烂衫,头发脏乱,赤足踏地,衣服上没有任何标志,说明他不是逃荒而来的他城市民,而是来自贫民窟。”
贫民窟这三个字在人们心里就是同瘟疫划等号的存在,那地方对他们而言就是乱葬岗,晦气十足。
酒保用余光瞟着瘦小伙,却没有从他脸上发现一丝一毫的厌恶,坦然如风,平静如水,这和他所遇到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人就是人,没有贵贱一说,只有善恶之分。”他的语言轻盈,声音清澈,就像是从耳旁吹过的软风。
年过半百的酒保忽然愣住,灵魂深处似乎有某种机关被打开,而后沉积已久的污浊在一瞬间被排空,整个人飘然起来,他豁然觉得自己没有这个小伙子活得真实。
原本想给他上一课反倒被对方给说教了,但这种延续了几百年的观念,不可能仅凭这一句话而改观,人们心中的成见早已根生蒂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