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君晗？”

顾迟舟十分惊讶。

那人一袭黄衫，面貌俊逸清秀额间束着一根窄细的抹额身材修长而略显纤弱。与顾迟舟不论是身形还是穿着都颇为相似，然而气质却截然不同。

顾迟舟温文尔雅此人阴柔忧郁。

青年微微颔首道：“是我。”

“妖皇血脉果然名不虚传。”他眼神阴冷地望着薛沉，居高临下道。

薛沉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他刚刚暗中尝试着运行灵力，不出所料已经顺利地恢复了，既有修为傍身自然不用惧此恶妖。

“这座幻境是你所造？”

“不错。”卓君晗并不否认，姿态坦诚。

“为何将我们困进来？”

“这倒是个意外。”岂料卓君晗竟这般回答。

“意外？”薛沉暗暗咀嚼了一遍这个词还是有些不明所以又问：“我的师兄莫闻声你将他困在了何处？交出来！”

卓君晗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冷飕飕道：“既然进来了，你们谁都走不了尤其是他。”

没错薛沉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处破败的院落乍一看好像是出了幻境，回到了他们进入幻境前的莫府但其实，他们此刻仍旧在幻境之中。一个更加真实的、与外界隔绝的幻境或者说得更直白些梦妖的老巢。

顾迟舟本在一旁静静听着此刻忽然明白过来插言道：“莫非此处幻境是专门为了他而设的？你和他不对你难道将他认作了莫云修的转世？”

卓君晗眼眸一暗：“他就是他，是我的云修。”

在薛沉看来他不过是个痴心妄想的恶妖，于是嘲讽一笑，打击道：“你定是弄错了，他叫莫闻声，乃玉华宗门下第六十七代弟子，与你之间至少隔了上百年光载，如何是你的莫云修。”

此言一出果真奏效。

卓君晗不知怎的突然就发起狂来，他捂住耳朵，疯狂地摇头，口中还不停嘶吼着：“不！不！你在说谎！你在骗我！！！”

状似疯魔。

“我有没有骗你，你心里最清楚，”薛沉仿佛还嫌刺激得不够，继续冷冷地道破事实：“这世上光阴难留，早已上百年过去了，莫云修不过是一介凡人，他早就死了，何不放下执念。”

“你骗人！他没死，他没死！他说过的他明明说过”卓君晗似被刺激得不轻，一边一遍遍歇斯底里地否认事实，一边低声喃喃念叨着一些支离破碎的词句。

薛沉与顾迟舟相视一眼，都觉得情况有些棘手。

这梦妖始终不肯说出莫闻声的下落，也不肯轻易放他们出去，两方胶着不下。

“现在怎么办？”顾迟舟道：“总不能任由他这么疯下去”

他话未说完，余光便瞥见卓君晗猛地抬起头，目露凶光，神色诡异而狰狞，朝他们扑了过来！

“小心！”

薛沉翻手取出开阳剑，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卓君晗格开，随后二人一刻不停，立时在空中打了起来。薛沉虽已是筑基末阶的修为，但要独自扛下一个千年修为、大约妖丹初阶的妖修还是略感吃力，他却毫无惧色，一来一往，不过须臾之间，二人便已交手十数回合！

顾迟舟也当即从储物戒中取出了自己的摇光剑，飞身上前加入战局。他和薛沉多年同习一套剑法，再加上他的青木之力可以源源不断地助长薛沉的赤火之力，此刻双剑合璧自是威力无穷。有了他从旁协助配合，薛沉自是愈发游刃有余，很快，心智不稳、有些疯疯癫癫的卓君晗便渐显颓势。

接连受挫使他恼羞成怒，反倒愈攻愈猛，薛沉却不骄不躁，始终沉着应战。

终于，大开大合之下，卓君晗的防守不再密不透风，破绽频出，薛沉瞅准时机，一剑挥出九天玄元剑法中的破敌势“鹤鸣孤山”，只听空中传来一声清越剑吟，开阳剑身金光大炽，凝出一道巨型剑气朝卓君晗击去，仅是一击，便将其从半空中击落。

霸道的剑气直接破开了他周身防御，卓君晗霎时喷出一口血雾，显然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妖力也被瞬间击溃，短时间里再难以凝聚成型，他跌坐于地，败下阵来。

薛沉手持长剑抵在卓君晗颈间，一手并指点上其额心，快速默念了遍有助于稳固神识、醒神正魂的正神诀。随着咒文念出，淡淡辉光从他的指尖涌入卓君晗识海深处，助其逐渐恢复了神志，混乱癫狂的情绪也缓缓镇定下来。

直到卓君晗睁开双眼，眸中不再充斥着癫狂与嗜血之色，见他灵台回复清明，薛沉这才松开手。

卓君晗坐在地上怔愣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向他们，大概知道是薛沉他们助他恢复神志的，便朝他们轻轻道了句：“多谢。”

薛沉淡淡点头，继续问道：“我的师兄莫闻声现在何处？”

“他就在此幻境之中，暂且无碍，你们大可放心，我是断不会伤害他的。”

顾迟舟也问道：“那现在可以说了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本就是一段埋葬在岁月之中的前尘往事，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于是卓君晗挥手捏诀，一道金芒划过，手上就凭空出现了一把上下浮动着的金梭，他望着金梭，幽幽道：“此乃幻乡丝，妖族中闻名遐迩的幽梦至宝，外人只道它可以造出这世间最真实的幻境，却不知其还可以在幻境中回溯时空，凭借元神为引，便能看到此人的三世记忆。”

顾迟舟微微讶然，有些不可置信：“三世记忆？”

卓君晗补充道：“过去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全都能真切的看见。”

说着，他便催动了幻乡丝，只见那金梭在他掌心中转动起来，金芒陡然大盛，薛沉和顾迟舟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便双双随着卓君晗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再睁开眼时，眼前的一切已全然变了样。

他们已不在乌山镇中，而是突然出现在了一座深山里。

周遭是一幅冬日里常见的景致，枯树灌木被埋在厚厚的雪凇之下，一丛丛由晶莹剔透的树挂拼凑出的矮树连绵成了一片冰霜森林。

冬日的深山温度极低，每次说话时口中都会呼出白色的雾气，顾迟舟虽有修为在身，却尚未修炼至寒暑不侵的地步，微感清寒，忍不住将手举到唇边呵了口气，又轻轻搓了搓手。

薛沉恰巧研习过避暑驱寒的法术，见状走到他身旁时悄悄将手伸到他背后，并指画了几道手诀，口中默念了句不知什么心法，待指尖浮现起微光便轻轻点在了他背心。顾迟舟刚察觉到他的动作，就忽感周身涌起一股暖流，就像瞬间裹上了一层看不见的貂裘，分外暖和。

身上一暖，心里也一暖，他歪头冲薛沉笑了笑，微微露出几粒皓白的贝齿。晨光透过冰魄洒落下来，映射在一片皎洁的冰雪中，衬得他的笑容干净纯澈极了。

薛沉怔了怔，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别过头去，朝走在二人前面的卓君晗问道：“这是何处？”

卓君晗并未回头：“乌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