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又忽然问安魂仪式进行的怎么样了,说孙彬特别注重和安宁的感情,一定要将两人的冥婚进行到底。他们那边之后会开始购置新的东西,等到安宁尾七就如约进行。
慕乔乔本来想跟她问娄天香相关的事情,但又感觉到老太的手温度和正常人的温差好像有些大,那逼近的倒三角眼里精光闪烁,总让人有种不大舒服的感觉。
“娄天香在刚来的时候就被他们糟蹋了。“扒拉完碗里最后一粒米,南椰放下筷子,一开口却是语出惊人。
这些是她从孙将那边得到的信息,在她用那根针在他薄薄的眼皮上比划,触感微凉锋利的针尖触碰到脆弱皮肤时,孙将饶是在颤抖,诉说起这个故事时言语中也满是対受害者的不屑。在他描绘的字眼里,娄天香肮脏不已,似乎天生就是个下贱坯子,任谁都能去踩一脚。
哪怕事情的起初其实是因为他们,小小年纪的孙将也対这样的罪恶满不在乎。在他的世界里,因为性别就高高在上已经是刻入骨子里的腐烂。
和这个村落里大多数长得还算可以的女人一样,娄天香是被拐骗过来的,之所以是拐骗不是拐卖,是因为她是自愿过来到山区里支教教书,为了能在数年后获得一个更好的岗位。
听人说,她在来之前有个刚刚死缠烂打把她追到手、交往不到一个月的男朋友,男朋友在苦劝她不要来支教无果以后只得忍痛分手,不过这些并不是村民们关心的。当一个单身的漂亮女人出现在群狼环伺的地方,无异于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惹得许多人都要过来一睹芳容。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从最初艳羡的窥探也终于演变成了真正下手。在一次所有孩子都放学以后,娄天香在简陋的小办公室内批改作业,办公室却被一个胡子拉碴的单身汉强行推开门闯入,那天狭窄室内昏黄的一缕光线,就成为了她此生挥之不去、烙烫在心里的的梦魇。
交通闭塞的灰色法盲地带,强抢女人似乎已经是默认了的一条潜规则,没人会去干涉,反倒所有人都会沆瀣一气阻止偶尔的反抗。那天娄天香被强行拖走闹出了很大的动静,沿途一路上开着灯的人家却没有一个出来阻止,她撕咬抓挠,但这样力量的反抗対于一个兽.性大发的莽汉来说并不在意,他狠狠一巴掌扇过去,打得娄天香眼冒金星,再一巴掌就让她嘴角流了血,耳朵一阵阵嗡鸣。
娄天香在被带进房间以后拼死反抗,甚至用茶壶碎片划伤了男人的胳膊,激烈的冲突引来了一些在外玩的小孩的围观。当天晚上还是莽汉的亲妈一边不耐烦地驱赶走那群小孩,进去帮忙把拼命挣扎的娄天香绑到了床上,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被一块破布就轻易堵住,被重重关上的门掩饰出天平景象。
一盏昏黄的煤油灯直至后半夜才熄灭,几个尚且还有点懵懂的小孩就在屋后听了半夜的墙角,其中就包括孙将。听奶奶说,那个生育他的女人也是这样被征服的,现在他妈已经怀了第四胎,是主动要的,因为第三胎是个不带把的“拖油瓶”。起初,哪怕是干农活洗衣裳他爸还不敢放他妈走太远,现在哪怕让她去小镇上赶集,阿妈都会心里惦记着家里的几个孩子,早早去了早早就回来。
女人终究都会被孩子束缚住,这是孙将的奶奶说的。坑蒙拐骗女人进来是很早之前不知什么时候就流传下来的习俗,如果不是这样,全村那么多男人有几个能延续后代?起初村子里还会用姐姐跟邻村的互换,但久而久之,贫穷的家庭再也难负担得起対女孩十几年的养育,唯有外面的那些天真单纯的少女,才是更好的选择。
问到这里的时候,南椰抬起头来看向灰雾蒙蒙的天。她在一株树上看到了模糊的一道身影,隐匿在繁枝茂叶的遮挡间,偶然闪过的一缕红光宛如潜伏起来的毒物,呼吸冗沉,随时准备着向下扑越。
“那后来呢?”
孙将摇摇头,颤巍巍说自己也不清楚后来。哪怕是南椰将一根尖针猛然刺入眼球,浓稠的血花在她白皙的掌心迸溅盛放,被控制住的人也只是发出野兽般凄厉的惨叫在地上打滚,等到她再次询问的时候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空气中有湿漉漉的水腥气蔓延,那种奇异的味道并非是雨天,倒像是井水里有尸体被浸泡很久后酝酿出的酸腐沤馊,一点点地掠夺走在场人的呼吸。两只眼都瞎了的孙将被一块破布堵住了嘴,和当时的娄天香如出一辙,不过那破布着实是不大结实,为了防止他太吵,南椰只能耐心地先把破布用针线缝入肉里,让他每一次的挣扎都扯出血肉模糊。
之后发生的事情也不必多说,危机感悄然逼近时,南椰就已经爽快地抛下宛如死尸一样的人走了。
不过线索到这里也是真的没了,南椰无奈地总结道。
在她说完以后,室内陷入久久一片沉默。
“我们……还点灯吗?”
再次打破沉默的是乐玉珊,望着窗外逐渐变得浓郁黑沉的天色,压迫感随同黑暗吞噬光彩般,一点点地把神经里的安定侵蚀殆尽,余下的是越来越多的惊慌。尤其是今天晚上乐玉珊和那个男新人还要去守夜,在听过南椰的描述以后也能有所察觉,这煤油灯……起码対于娄天香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倒不是同情心泛滥到会为了鬼魂放弃生命,而是经过这几日可以发现坟地里和别墅内分别是两只鬼,如果坟地里不是安宁而是娄天香的话,煤油灯的存在就可能是救命之物,也可能会是招鬼。因此在不确定的情况下,随意有所动作往往会是致命的行为。
“为什么不能点灯?”男新人倒是没想那么多,他扫视一圈有点急了,“前两天其他人去都点灯了都没有事,我们依葫芦画瓢不就行了!”
乐玉珊嘟囔了句:“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大不了我点你别点!”男新人対乐玉珊的优柔寡断显然有所不满,兀自走到一边去坐下来就开始检查背包,主要看的就是桃木剑和煤油灯。
这栋别墅什么都有就是没灯,墙上连个开关都没有,明摆着是为了浪费他们点燃煤油灯的时间而设计。男新人的煤油灯在经过两个晚上的燃烧后只剩了一半,细腰大肚的葫芦形外壳是透明玻璃的材质,但因为燃烧,里面密密麻麻黏满了扑火的飞虫,此时他正在用纸巾清理掉里面的虫蛾残躯,死死皱着的眉头写满厌烦。
谢思宇燃起了自己的煤油灯,为室内带来了一线光明。在黯淡的灯光下,夏千阑百无聊赖地打量着那个男新人的灯,见他不耐烦地还在从里面一点点抠出飞虫,稍稍凑近点眯着眼一打量,却是忽而道:
“你这油灯今晚最好别点了。”
“嗯?”男新人略有不满地看向她,“为什么?”
“因为里面的燃料不是煤油,是尸油。”
“啪!”
随着她话音刚落,男新人手猛地一抖,手中捧着的煤油灯哐当一下落地了,原本就脆弱的玻璃表面上出现一层裂纹,黏腻的油膏在里面晃荡了下。他的脸色隐隐发白,看向夏千阑的眼神满是难以置信,又因损坏了油灯而有些愤懑,登时气势汹汹地吵嚷起来:
“这油灯好好地怎么可能成那个油了……你有病吧?是不是想从我这偷走油灯?”
男新人气鼓鼓地,好在他刚才那一下没有摔得很严重,估计捡起来拾掇拾掇还能继续用,于是瞪了夏千阑一眼就立马弯下腰去想要捡起油灯。可在低下头的刹那,却看见油灯从手里脱离出去后,不知什么时候从四面八方飞来的蚊虫都涌入了玻璃口,地上的蚂蚁更是成群结队地集结,从瓶口往里面钻进去。
里面的油不再和之前一样是清透的淡金色,厚重的油脂呈现出半固体半液体的状态,是一种浑浊的深黄。蚂蚁和飞蛾贪婪地踩在上面半天都没动弹,黯淡的光线下并不能看清楚它们的动作,但他本能察觉到这些东西是在吮吸。
吮吸……什么?
“今天我们不在的时候,你做了什么?”
无视他思索过后渐渐变得苍白难看的脸色,夏千阑开门见山地直白问道。男新人愣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见他支支吾吾,乐玉珊倒是先开口回答:
“他上午的时候跟胖哥说总觉得那槐树不太対劲,槐树一般都会有邪气,是不会种在院子里的。而且那上面居然还开了山茶花,他就把槐树上面几根他觉得不太対劲的有山茶花的树枝给砍了。”
在第一夜,槐树上的山茶只是含苞欲放,第二夜夏千阑没时间去注意,第三天白天的时候去院子里检查,发现那山茶花已经开得如火如荼,如果单单放在田野里一定是赏心悦目的景色。
但色泽明艳的红山茶与洁白的龙爪槐长在一起,是闻所未闻的事情,尤其那过于鲜艳夺目的山茶红得像是鸽血宝石,与纯白的槐花更是形成了强烈対比。这一红一白,远远望去倒是莫名让人联想到喜事丧事一起办的场景,两种截然不同的颜色交汇,滑稽中带着说不出的诡异。
这家伙在新人当中还算是胆子挺大的,刚进来之后没有鬼哭狼嚎也没有十万个为什么,看似比那些问东问西惊慌失措的好一点,但并不代表这种人一定会活得比前者久。大多数东西在没有确切线索的情况下不能乱动,这一点是老人们都知道的默认规则,但总会有些新人喜欢自作主张肆意破坏,运气不好的话,很可能连活到第二天的命都没有。
夏千阑看了眼胖哥,胖哥自我介绍说算是半个老玩家,可明明跟他在一起却没有阻止这男新人的举动,说是対那些不成文的规定一点也不清楚肯定不可能。男新人看向几人神色各异的眼神,终于在这时候才后知后觉感到了畏惧:
“那我……”
南椰忽而开口打断了他的话,小手指向已经被一地落银洒满的窗外:“你确定,那些树枝是被你给砍了?”
那里依旧伫立着一株枝叶扶疏的龙爪槐,色泽浓郁如血、大片大片的碗状山茶花绽放在枝头的苍翠间,红白绿三色的交汇诡异得出奇。清凉的夜风穿过空旷田野卷起槐花朵朵向上抛起,簌簌如下了一场雪白的小雨,时而碰到那鲜艳的红山茶,槐花被卷入重瓣里。
明明是能算得上美好的夜景,落在那位男新人的眼里激起惊疑的涟漪。
他明明记得自己已经把槐树的许多生长出山茶花的枝丫给砍了,怎么现在……
“时间快到了。”低头看了眼晚上手表的胖哥忽然催促了句,在他话音刚落时,那院子里的门就吱呀一声开了,敞开的道路示意着两人今晚可以前往另外一个场地。可不久前还信心满满的男新人在这时候已经萌生了退意,还是在乐玉珊小心翼翼的搀扶中,勉强拖着身躯朝外走去。
门在他们走掉以后就“砰地”被风吹得关上,发出重重一道声响。与此同时,可以看到院子里的风越来越大,吹得槐花飘零满地。绽放在枝头的山茶灼灼如会跃动的火焰,在风中摇摇欲坠,眼看着也要被吹着落下树来。
槐树底下的土在隐隐震颤。
率先伸出来的是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或许用“瘦”来形容不太恰当,那只手看起来并没有一点的脂肪肉块,而完完全全是皮囊贴着骨头,指甲不知被什么给抠掉了,指尖是一块烂乎乎的肉。枯枝般的手腕连带着细瘦胳膊一起撑起摇摇欲坠的身躯,那胳膊上东一块西一块的残破黄斑像刷了很久的油漆似的,一直在往下掉皮。
从土里钻出来的半截尸体却还有着污水的腥臭,那颗裹满肮脏发丝的头颅里隐约可见一星红光闪过,先是捏碎了被风吹落的一朵山茶,复又朝屋子内望来。凝聚在眼神中的恶意还没来得及无差别地泛滥,视线就牢牢地贴在了夏千阑不知什么时候拿到手中的那张照片上。
清冷如水的淡银月光下,半截躯体仿佛注入了生机般,歪歪扭扭地从泥地里钻了出来。夏千阑只感觉到无形的视线落在身上竟是隐隐发烫,下一刻,野兽般的嘶吼从残躯的口中爆发,只能勉强看出应当是个男性的残躯两手抓地,迅疾地朝这边扑来!
“大家分散开来跑!“
夏千阑听到慕乔乔的喊叫,立即勾了下南椰的手把人给扯到了自己面前低声嘱咐了两句。在看到怪物的注意力完全是定格在她的身上之后,那几位立马动作迅疾地和她拉开了距离。
所幸这时候哪怕不能动用武器,原先的武力倒也还在,夏千阑身手灵敏地翻身越过桌椅的障碍就往楼上狂奔,然而在一只脚刚刚踏上楼梯的刹那,肌肤冰凉湿润的触感就突兀黏上脚踝。
时间都在这一刻变得很慢。
一节节楼梯伫立在黑暗里,却仿佛望不见底的深渊,稍有不慎就会陷落进去。台阶两旁的扶手在混沌中已经模模糊糊看不清晰,视觉像是被剥夺淡化的同时,嗅觉却有着异样的过度清晰。
夏千阑垂下头去。
目光在落到黑暗中那只拽着自己的惨白五指的刹那,一股浓浓的烟味窜入鼻腔,灼灼燃烧的火苗从底下开始不断扩散着向上席卷来,很快舔舐到攥着自己的手指上。那股浓烈呛人的烟熏让她毫不怀疑自己如果再不离开必然就会窒息而亡,然而冷冰冰的手指依旧扣住脚踝,甚至在上面留下了不浅的淤青。
凶恶无比的那具残躯只能避让开火焰,靠着手来牵制住她,但在火海附近徘徊不前,显然是対这东西有着浓浓的畏惧。但在她从口袋中再次掏出那张照片时,已经看不清原本模样的残躯却怒啸一声冲了过来,巨大的冲击力让夏千阑甚至都准备不及,踉跄两步后差点被推倒在火海里。
只消轻松的那么一下,残躯就从夏千阑的手中把照片夺了过去。熊熊燃烧的烈焰疯狂舔舐着“他”的身躯,顿时肌肤如凝结的油漆块般片片剥落,露出了里面猩红的纹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