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5年7月,最高人民法院
“被告人方承,我必须提醒你,这里是法院,不是采访节目。”“我知道,但这些都是必要的。”公诉方律师突然发言:“所以你想告诉我们你的一切犯罪都是为了救人吗?”“不,只是为了实验。”“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我建议立刻进入罪行陈述及罪证罗列的环节。”
法官敲了敲他的小锤,按照法定程序开始了对方承的审讯。“被告人方承,被诉有非法胁迫助理罗援乐参与实验,非法收藏罗援乐妻子彭扬人体组织,以下是检察院与公安部提供的证据。”公诉方律师展示出了方承助理罗援乐以及半机械人(第三代)彭扬的自述材料,以及刑侦队在方承家中发现的存储人体组织所需的冷藏罐和大量冷冻用的液氮照片。方承嘴角咧了咧,但并未说话。
2028年10月实验室方承视角
“研讨会的结论居然是将重心放在非侵入式BCI上,理由是几乎不会对人体造成伤害的同时还能保持不错的准确性!他们明明知道想要绝对准确的通过BCI操作外部机械必须选侵入式BCI的。”我一边抱怨着一边开始今天的实验,在事先准备好的小鼠延髓处插入了监视电极,连接上示波器。助理罗援乐自从前几天他的老婆被车撞了过后就一直告假,现在实验室里除了我就俩小研究生,他们俩除了进行实验操作外就没有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了。一想到一会儿还要盯着那一堆混乱的波形分析小鼠的触觉神经传递的电流信息中到底哪一段包含了位置信息就头疼。前面几次实验给出的波形太混乱了,全身各处的感官都在向大脑发送噪音信号,完全提取不出有规律的波形,希望我拜托那俩研究生尽可能切断小鼠其他部位的神经的恳求他们有好好完成。
操作台上,研究生正在沿着小鼠左前腿神经束不断向肢体远端移动刺激装置——因为我猜想触觉的定位是通过上传受刺激的点位所处的神经束位置距离同一根神经束在大脑的接收端距离完成的,也就是说沿着神经束刺激按理来说会有一个电信号表示距离。同样肯定还有包含了压力大小及温度高低的信号——至于为什么先找距离信号,那是因为这样可以反过来解译大脑发出的电信号中的距离信息,从而精确的控制机械肢体的运动,至少我是这样想的。
当实验进行到第三轮的时候,实验室的门被推开了,我把视线从示波器上移开,发现来者居然是罗援乐:“罗……你咋来了,你不是搁市医院照顾老婆吗?欸你们,实验别停,做完这两轮把波形整理出来扔我桌上再走嗷。”我快步迎上前去,因为看样子他有话要对我说,所以我把他带出了实验室,右转来到了楼梯拐角下面,虽然杂乱摆放着清洁用具,但绝对没人。果然,罗援乐刚到那就憋不住了:“方哥……彭扬她……人不行了。但我晓得一个法子可以救她!”看见他通红的眼眶和急切的眼神,那个自动心肺复苏仪又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库哧,库哧,我瞬间明白了他的想法:“脑组织没受损吧。”“方哥我就知道你也知道!只有侵入式BCI可以转化成链接大脑和……机械的身体的媒介……”“在脑死亡之前将脑组织完整摘下来冷冻储存,有概率能成,毕竟现在还没有成熟的所谓‘冬眠’技术。但只要大脑没死,人就有希望。”罗援乐心中似乎已经有了计划,想必他也明白了我所说的话,为了避免被有心之人发现,他立刻转身便要离去。我叫住了他:“这件事必有东窗事发的一天,到时候只需要说是我胁迫你做的便是,至于动机——想要一个鲜活的大脑用做实验怎么样。”罗援乐眼中充斥着惊讶,他没说什么,只是浅浅的点了个头便匆匆离开了。
我没有直接回实验室,而是出门去骑自行车溜圈,那是我最爱的思考方式,骑上自行车的同时再戴上耳机放点音乐,没有什么时候能让我思维更加活跃了。我思考了很多:“连最基础的肢体操作的实验都还没完成就要接收一个活体大脑吗?”“为什么我要把所有的恶都揽到我身上?”“给彭扬准备一个什么样的机械体才行呢?如果是没有除视听觉以外的感觉仅具有行动能力的躯体,其实现在就已经能搓出来了,不过再怎么说,至少得有触觉吧……”“不如来给未来的研究方向划个级……嗯,第一代半机械人仅具有视听觉和完整的行动能力,第二代半机械人要求有触觉,包括痛感和温度,第三代半机械人得拥有嗅觉和味觉,并且有进食能力,还能从食物中获取能量,这一代的半机械人将会无限接近于生物人,至于最终的第四代,通过BCI联网达到记忆共享和思维同步,完成对生物人的超越……”
等我回到实验室,俩研究生已经离开了,不过波形图倒是老老实实的放在我的桌上,我叹了口气,抓起那坨不可名状的波形图仔细地看了起来。在排除了几十个波形之后,终于有一个信号引起了我的注意,那个信号很微弱,就像茫茫人海中一位自言自语的小朋友,噪声一多立马就会被覆盖掉,好在那两位研究生有认真的完成我的要求,剔除了绝大多数不必要的噪音,让我在精神崩溃前抓住了这一蛛丝马迹。我仔细观察着那个信号,刺激装置经过严密设计,在不改变参数的情况下造成的刺激强度都是相同的,所以这个信号的变化大概率就是定位的变化了。验证猜想的最好方法就是实践,不过鉴于产生这个信号的小鼠已经死了,所以我只能重新取一只新小鼠给它大脑直接输入这个电信号,这其实是个不正确的实验操作,因为我没有把握认为不同小鼠间电信号通用,但如果赌成功了,那两个猜想都可以被证实。
事实证明我赌对了,那只小鼠在没有受到刺激的情况下依旧收回了左前腿,就像在拼命躲避着一根追着它扎的针一样,当然这种实验并不会被学界认可,所以我把设计严谨实验的机会让给了那俩研究生,至于论文?那玩意儿其实不算太重要。
等到下班回家,罗援乐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手里捧着一个看着就很保温的罐子:“方哥,那这个就先交给你帮我存着了,液氮每三天加一次就行。”“我必须提醒你,我们的实验才刚刚起步,你有想过等到几年甚至十几年后她睁眼时发现自己的身体换成了机械的,你该怎么跟她交代?”“到时候再说吧,现在是想怎么……复活她的时候,而不是想这之后该干些什么的时候。”“还有一点,现在对整个社会来说,彭扬都已经死了,”我注意到他身子颤了一下,“等到她重现世间的时候,对社会可能造成怎样的冲击不用我多说吧。”他没有说话,默默从我身边走过,上了他自己的车,随着嗡嗡的电机声逐渐远离,门口只留下我一人。
2030年4月 FSR公司手术室罗援乐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