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小眉被拖着从他旁边过去时,悲切的看了他一眼,像是求救。
可老孙头压根不往她脸上瞧。
巷子归于平静,很快又响起了捣衣声,有的女奴挑了桶,去领每日份额的水和脏衣服,一切井然有序的,和以往似乎没什么区别。
季知困和小石头紧赶慢赶的跑回来,只看到四敞大开的门,空了的巷子。
地窖门被打开了,屋里乱七八糟的。
季知困叫了几声阿娘、知苦都没有回应。
小石头看向季知困:“季姐姐咱们回来晚了,他们肯定把人抓走了,这可怎么办啊?”
是啊,怎么办呢?
季知困突然冷静了,在地窖口站了一会儿,没有再掉一滴泪,去翻了翻藏钱的几个地方。
这些地方大多都被翻过了,只有一个极隐蔽的小洞幸免于难。
季知困从里头掏出仅有的三个铜板,又收拾了几件衣服,然后就去看粮食。
这才发现家里的粮也不见了,只有半张掉在地上的饼子没被拿走,脏兮兮的混着沙子躺在地上。
她也捡了起来,然后拉着小石头的手出去,嘱咐道:“你快回家去吧,别跟人说见过我,这事儿我会想办法的。”
小石头戳在原地不动弹,都快哭出来了:“你能有什么办法啊,那些兵把人抓走,从来都不会好好还回来,你要是被他们发现了,他们也会把你抓走的,要不我们去求孙爷爷吧,他那么厉害,肯定有法子的!”
“我知道,我会去的,你快回家吧。”季知困边说边赶他。
小石头:“我不想走,我想帮你。”
季知困:“不用你,我自己会想办法的。”
“那我帮你一起想。”
小石头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但也不想在这时候走,他爹说了做人得讲义气,尤其是对自己的朋友,娘都说爹说的没错了!
他的朋友不多,只有季姐姐一个,所以……
“我都说了,不用了!”季知困突然变得情绪激动起来,“帮什么?想什么?你不明白嘛,我根本就没有准备去救她们!”
季知困低着头,注视着小石头惊讶的目光,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道:“她们完了,这辈子都完了,就算活下来也不过是两个废人,可我还没有完!
我凭什么要为了救她们豁出自己?
就为了她们今后比我还遭的一生嘛?”
说到最后,季知困不知道是在问小石头,还是在问小石头那双大眼睛里的自己。
眼里有一瞬间的迷茫,可下一瞬间,她就坚定了自己的答案。
不值得,如果一切都没有变化,她乐意成全妹妹知苦,可现在不一样了,相比之下,自己才是还有希望的那一个。
“季、季姐姐……”小石头茫然的叫了她一声,还没说些什么,就看到他的季姐姐已经一脸冷漠的三脚两步飞快的走开了,越走越远,头也不回。
她扭头时,小石头看到有一滴泪从她脸上被甩落下来,落入尘土里,再看不见了。
熟悉的背影越看越陌生,他的季姐姐……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变得像奚奴坊里的大多数人了。
蝶翼一样的长睫毛垂下来,灰亮的眼瞳被水光淹没,脏兮兮的小男孩站在原地啜泣着,为他或许再不会回来的朋友,他唯一的好朋友。
眼泪冲出几条道痕,露出一点点脏污下的白皙皮肤,那是在海城极少见到的颜色。
跟眼泪一样不多见。
软弱、真心和脏污下的漂亮脸蛋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除了季知困,小石头在奚奴坊里没有朋友,因为……他看起来,就活不长啊,就像他那对漂亮又愚蠢的爹娘……
“你这个死伢子跑哪儿去了,戳这儿掉什么猫尿,也不怕沾上晦气!”
一个妇人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连踢带扯的把他拽回家。
那是他姐姐,运气不错,据说她长的像模样平庸的姑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