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没有比身份比他更高的人了,阿提拉无需掩饰。
“一个口若悬河的领导者..”孩子小小的步伐跨过火堆,尽管他已经不比匈人的平均身高低..在七尺二的扎卡利亚斯眼里还是个孩子。他像是一条快要长出鳞片的恶龙,兇中燃烧的火焰随时可能喷吐,扎卡利亚斯忽然觉得这样理智的孩子不过是一座休眠的活火山!他迟早会向世界喷洒无休无止的烈温灼焰,时机..也许再过十年,就是那个预言中的时机。
“内忧外患..无非是险恶的处境让这些本就没有见识的蛮汉变成了这个模样。假如这份好勇斗狠的气质能被人驱使,他们将是世上最可怕的步兵!想想看,一头熊不过是部落的猎物。一群熊呢?哪怕他们憎恨彼此,藏着发泄不完的怒气,跑起来的声势足以让他们的敌人望之生畏!”
孩子好似找到了目标,一再为自己“英明的决定”而自鸣得意。他抓住扎卡利亚斯的衣袖,眼里闪着幻想的狂热:“你说,他们连与会都要携带武器,就像原始时代军事集会那样。领袖说到动情处他们会用武器敲击盾牌,发出山呼海啸的声势..”
“这是冲动战胜理智,是野蛮摧毁秩序和文明..”扎卡利亚斯不得不提醒,学者表现出强烈的排斥。这是野蛮人的集会方式,自迈入文明以来,所有有序的政权都把这种“粗暴的集体民主”慢慢过渡舍弃。
“雅典的民主不过是公众的暴力..是有产者和部分权贵的集体暴政,天上有不需要偶像崇拜的神以正行引导、地上有开明包容的君主,这才是一个帝国繁荣的标志。”扎卡利亚斯不由得想到了内部城邦林立的帕提亚帝国,那个总是被罗马人以少胜多的自称继承了古波斯的国家..嘿,真是败兴!连如今的萨珊人做的都更好呢!
“他们更重视武力上的荣耀,那些一家一姓的贵族比之前的罗马人更继承罗马精神..他们算是单调的战争机器。”扎卡利亚斯终于没词了,简单而容易运行的战争机器——这不正是匈人目前最需要的么?草原上的民族,在彻底打倒每一个潜在对手之前都不必言建设。
他没有能说服阿提拉,反倒助长了离群小狼的野心。很难判断一直走到今天的“长生天之子”这次冒险的举动究竟是为了部落还是为了自己的未来而试图立下根基。
因此当路过一个日耳曼人扎在原野上营地的时候,阿提拉主动迎了上去。他高举着一块破布组成的黑色旗帜,这旗帜显然不合法。后方的十人长站出来质疑的时候,阿提拉要求他们给出本族的昱青之旗,所有人只能沉默。这块地方找到一片干净的布都不容易,金银是日耳曼中的贵族姓氏才拥有的奢侈品,然而金银买不到任何物品。这片土地上好战的蛮子会抢走别人手中亮闪闪的一切。
“痛饮美酒,期待战斗之后升入不朽天堂。”七岁孩子用蹩脚的当地语言朝着木棚为基茅草为顶的日耳曼居住点高呼,“失败的人就要分出五十个能划船的人,跟着我们一同北上,去分享死亡舔舐的美酒醇香!”
这段话阿提拉在私下里演练过几次,由扎卡利亚斯纠正孩子发音的谬误。如今憋着说出来同样流畅自然,可惜的是,他们自清晨出发,现在才到上午的腰背,日耳曼部落时期好吃懒做的男人战士们都出去锻炼去了..他们要在临近中午的时候打猎,在黄昏之前带来一家人至少吃到明天天黑的猎物。
弗拉迈式短投矛和蒙皮木盾就是士兵的统一武器,但如今持有它们的是日耳曼人的妇女。她们为一个孩童嘹亮的声音所震惊,远处尚未采伐干净的树林随着和声飒飒作响,留守的老弱就以为这是天神的使者,他们看向首领的女人,期待这个帮助丈夫稳固军事首领地位的女人能拿出主意。
“日耳曼的妇女有时候有着畸形的不亚于男人的粗壮和勇猛,她们绝不可爱。”扎卡利亚斯几乎想把落入投矛射程的孩子拽回去,但阿提拉坚持杵在原地,“如果我畏怯,向他们示弱..向一群老弱妇孺示弱,我又怎么配称长生天的使者?”
当一根投矛试探性地攻击的时候,那根本来要落在身前两尺开外的武器被上前一步的男孩一手抓住。抓住在空中飞舞的武器需要兼具力量与技巧,还有过人的眼力。
“你证明了你的勇敢,五十个士兵会随行,在天黑以后我们的男人们就会派出使者,和你们商议。”一百个骑着马佩戴弓箭还披着皮甲的士兵给了妇孺们极大的压迫感..哪怕一片木屋里的妇孺超过一千,也不敢随便放出栅栏,他们自己人尚且不能敞开心扉协同一致..留守在故土的日耳曼人规模小处于氏族公社化的制度下,听过别人叙述的阿提拉决心冒一冒险。
他打赌只有老弱妇孺的民居不敢出来迎战,甚至那些好斗的日耳曼男人回来他们也能凭借快马从容退走。
那个壮硕的日耳曼妇女穿着兽袄走出来的时候,盾牌和武器似乎都不能成为她的屏障,女人在可以杀敌的武器后面瑟瑟发抖。因为家里养的马、牛羊和麋鹿都在圈里蜷缩着不敢出头,外面那个孩子的眼睛从漆黑一片慢慢向正常过渡,长生天给了他征伐的权力,他却决心得到这些蛮人的力量和狂野之心。
“我需要你们的力量,如果可以,你们能获得更多的金银、肉食,养活一家人草料、燕麦还有马匹和刀,你们所要做的仅仅是献上忠诚,就像你们对你们的军事首领那样。”
孩子的身高给了女人很大自信,持盾的谨慎者呼呵着试图保护她的同样持盾的妇女们,叫她们退开。她不惧怕任何对手,何况眼前是个托名寄体妖魔的孩子。只要有的谈,留守在故地的他们不介意为了更好的生活而出卖灵魂。
为了自己的族人而勇敢杀戮,带去给他人的灾害,这在遵守传统的日耳曼人中,算是一种荣耀。
“我欣赏你们。为了心中随时兴起的愤怒而去和不相干的人鏖战,去屠戮眼前的一切..这也是匈人的传统。不只是为了生存,我们的愤怒和蔑视他人就是我们内心的力量..”当黑暗从眼神中驱逐,孩子兇腔中憋出闷闷的声音,一时间连身后的扎卡利亚斯也分辨不出,这浑然不似孩童之音的可怕语言究竟是一个将要长成的猛兽的本愿?还是那个所谓长生天真的以意志投影在这个小小身躯之上,向世人传达万物终将湮灭的真理。
“我有预感,他们会达成可怕的约定...一群疯子!”萨尔马提亚的学者默默离开这群像野兽一样咆哮交流的人身边,觉得他们根本就是文明的毁灭者,带不来进步,只会把见到的统统消灭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