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巴娃的学习生涯有什么特色的话,那就是什么特色也没有。她普通地单调,单调地普通。她有没有喜欢的人,有没有喜欢的事,有没有喜欢的知识……其实都没有。
她的心仿佛从出生以来就像一片随风漂在了不知名的河流上的叶,无悲无喜,无愁无怨,由着世界主宰自己的命运和心。喜欢什么,感知什么,全凭世界带给的造化。
说来也巧,因为初中被撤销,所以,等巴娃到了高中,还是遇到了许多合并过来的初中老师,比如初次打开巴娃文学视野的历史红老师。
红老师是巴娃初三那一年分配到学校的,一个刚从大学校园走进中学的青涩青年,普通的身高,瘦削的脸庞,大大的眼睛,丰厚的嘴唇构成他并不出色的长相,但是当他在历史课上,见缝插针地、恰到好处地吟诵诗歌时,大家同时发现,这是一位富有才情华且浪漫多情的诗人老师。
虽然历史当时算是一门副科,但因为红老师是一名新老师,做什么都认真,好巧不巧,结果那一年中考突然加了历史,不出所料地那一届考了有史以来也是全县最好的历史成绩。红老师因此一炮而红。
同学们不知道他红不红,但是却深深地记忆着他上课给大家读诗、讲诗的情景,以及鼓励大家背诗、写诗,而且把同学们的诗认真地拜读、认真地修改。那时候,形成了一股风潮,全校的学生都跟着他写诗、评诗,常常在校园的任何角落都能看到他给同学指导诗歌的情景。青春朝气的孩子,一直对老师敬而远之的乡村少年,遇到如此平易近人而且有趣善良的老师红,怎么不会亲切异常。有时候,一些同学甚至在晚自习结束之后,相邀跟老师谈诗。因了这份机缘,红老师在学生心中的分量极高,既是亲师,又是挚友。
巴娃写的第一篇作文被印成铅字,那种喜悦之情一生难忘。
当时的语文史老师是一位身材娇小,长相甜美的女老师,她很支持大家跟着红老师读诗、写诗。还常常从同学们的习作当中选择优秀的发给红老师批改印发。巴娃写的一篇《阿莲》就获此殊荣。
阿莲,是喜欢取名的年龄,巴娃给自己的女主角编的名字。原型是外婆那个村庄与巴娃年龄相仿的一个小女孩,每年寒暑假巴娃去到外婆家都会和她一起玩,她性格温柔,与巴娃一样,都在母亲粗咧的教养上长大,感情细腻敏感。比起家里弟弟的骄纵,比起同村孩子的家长里短,巴娃真的非常喜欢跟她在一起玩。因为俩人都是女孩,因为巴娃是客人,所以小伙伴能玩得好,还不用承受大人之间的好坏纠葛。
又一年放假,巴娃如约到了外婆家。每天吃过早饭,巴娃就跑到外婆家后面的阿莲家,找她玩。看她喂猪,看她扫地,看她刷碗,看她做很多很多事情,巴娃就跟在她的后面,跟她聊天,因为有伴,她的家务活儿干得也快很多,当她把分内的事情干完,就可以跟巴娃一起出门玩了。两个小姐妹一起在屋后的菜园地里刨蚯蚓,一起打野桃,她在上打,巴娃在下面用兜捡,然后俩人在笑嘻嘻地窝在草垛上啃,又硬又酸的野桃还没熟,难吃得要命,俩人抱着对它们熟透了的甜蜜想象,一边啃一边聊,吃得不亦乐乎!乡村的孩子,嘴里有点嚼头总是不错的。
记得那一日,上午俩人还相约一起到河边洗菜帮子,洗洗闹闹之后,各回各家,还相约下午一起去打猪草。只是一顿饭的功夫,巴娃正在外婆的床上睡午觉,朦朦胧胧间,听到外面很吵。不一会儿,家里的人全部跑没影,窸窸窣窣还听到外面有人奔跑的声音。巴娃爬起来,四下没人,便不管那么多,惦记着去找阿莲玩。走到她家门口,才发现人们已经把她家围得水泄不通,大家都在说话,大家都在小声说话,大家面面相觑,大家摇头叹息,只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尖锐地从屋子里不断地传出来,“我女哇——我女哇——”那是阿莲妈妈的声音,撕心裂肺,冲破房顶。巴娃知道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不知道,她想挤进人群去一看究竟,可以根本迈不动双脚。一个大人的转声,巴娃远远瞧见了躺在凉床上的小伙伴,她全身都是湿的,她肚子鼓得高高的,她的头发乱糟糟的,她的一侧脸苍白如灰,巴娃看不到她的眼睛,那双笑起来会发光的眼睛,巴娃看不到。巴娃好害怕!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一把大手拦腰把她抱走。
外公把巴娃抱回家,责怪外婆没把丫头看好,死人别吓着孩子。然后,就是大人间若有若无的谈话。
“中午都在睡觉,哪知道她跑河里去了。”后悔。
“就是,去干嘛?”嗔怪。
“她娘哭死了,养那么大一个闺女。”遗憾。